奇哥:音乐是雕塑,要从一堆泥中慢慢雕出你想要的形态模样
2016/09/23
撰文:冻梨
街声独家专访
全面开花的奇哥证明了不会写歌的漫画家不是好贝斯手。
“大友克洋画的《AKIRA》,很未来又很摇滚。安达充和松本大洋比较民谣吧。电子乐是人造的东西,不存在在真实的世界,像是画《攻壳机动队》的士郎正宗和画《千年女优》的今敏。”
做音乐二十几年,画漫画十年,奇哥在接受采访时对喜爱的漫画家如数家珍,将他们与音乐风格一一对应。
奇哥现在有两间工作室,一间在家,他习惯在那里录音做音乐,自称是“卧室音乐家”。另一间他租在偏窄巷子中,作为画图专用,松本大洋画的《恶童》和他自己的作品一起挂在墙上,书柜里塞满了他喜欢的作品。
“音乐人”与“漫画家”身份在两个空间里自由切换,奇哥说他是创作者,是声音上的,也是影像上的。
我们裁员了,但是我留下来了
本名蔡坤奇的奇哥,小时候从没想过会做音乐。在东吴大学德文系念书时,同学组乐队,缺主唱又缺贝斯手,奇哥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唱歌,就莫名其妙地学起了贝斯。那时他们弹Guns N' Roses、Red Hot Chili Peppers、Nirvana,这些也成了奇哥的启蒙乐队。
1997年前后,奇哥当兵退伍归来,成立了摇滚乐队“三脚猫”,他还是贝斯手。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人做创作乐队,他们既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也无法作出符合主流风格的音乐。为了生存,乐队成员过起了白天打工晚上排练的艰苦生活。当时奇哥做过仓库打包搬运工,也在补习班当客服、接电话,好一点的工作是去阿通伯乐器行教贝斯,“那时候真的是觉得再辛苦、没赚到钱都没关系,只要让我一直玩团就好。”
“三脚猫”存在了两三年,从没正式出过专辑,鼓手倒是换了三任。最初的成员中,一个现在是广告设计公司的老板,另一个写起了小说,只有奇哥还在音乐这条路上不回头。
摇滚青年在遇到魏如萱之后变成了“小清新”。那时魏如萱还在华冈艺术学校戏剧科念高三,有时会当杨乃文练团时的代唱,而奇哥因为在林暐哲工作室做录音师,经常出没在排练和演出场地。奇哥被这位小了十岁的女孩子的声音惊艳,在林暐哲的建议下,两个人凑到一起组了“自然卷”。
自然卷是两人的共同特征,成长过程中他们也都饱尝头发的“优待”。自然卷难打理,魏如萱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女同学长发飘飘,自己只能顶着一头乱发。奇哥高中时和朋友们躲在厕所抽烟,被学校教官从远处看到,立刻鸟兽散。可等到教官点名教训,只有他一人受罚,原因也是那头令人过目不忘的自然卷。
2007年环岛演出唱到台北诚品书店,墙上的猫尾巴是自然卷第一张专辑的封面
团名的来历无厘头,音乐风格也一以贯之,从生活细微处出发,用轻松幽默的曲风道出生活的乐趣与无奈。他们出道时赶上唱片业开始没落,但2004、2005年发行的专辑《C’est la vie》和《C’est la vie 2 大卷包小卷》还是在没有任何宣传预算的情形下,创下了华语乐坛独立音乐唱片单张销售过万的销售纪录,也让他们连续两年入围金曲奖。
2006年魏如萱因为去香港发展,离开了自然卷,奇哥一边找新伙伴,一边做“一人乐队”,自己以自然卷的名义发行了《C’est la vie 2.5资源回收》。每次表演前奇哥和观众打招呼,他都会说:“大家好,我是自然卷裁员后的奇哥。我们裁员了,但是我留下来了,我们已经有了退休的人。”
奇哥坦言那时的自己彷徨无措,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于是在2007年,35岁的他拿起吉他,开始环岛演出。
有livehouse就会去唱,没有就找咖啡馆。在花莲,他唱进了像是休闲中心的行馆,还跟当地的朋友借了简单的器材。台南的表演是在牛排餐厅,这边奇哥唱着,那边卖着牛排,越演越饿。等到了高雄,开画廊的朋友就让他在那里住,也在那里唱。
在花莲,唱歌的地方有点奇怪,人还是挤得满满当当
奇哥不会开车,一路搭朋友的顺风车或出租车旅行。每次上车前,他都必须把自己的器材行李放进后车厢,掀开后车厢就会看到完全不一样的平行空间,“我每次掀开后车厢代表的是一次旅行,当下我认识的人或不认识的人在做的事情是同时在发生的”,奇哥从后车厢中窥见别人的生活,环岛后的那首《掀开后车厢》由此诞生。
歌中“35岁的男人全身上下 还剩多少尊严”唱的就是他自己。他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筹码,不知道存在的尊严感。“觉得自己35岁了,老大不小了,能做什么呢?”他像一支破了的风筝,没有目的性,四处乱飘。
《掀开后车厢》中引入了Riecky的小提琴,后来现场表演时,又加入了名叫阳明的鼓手,再加上贝斯手阿立,自然卷终于在2008年发行《破卷而出》时找到了新的形态。
很谢谢她,在我像支破风筝乱飘的时候,拉我一把
2005年陈绮贞做《花的姿态》巡回演唱会,和钟成虎一起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当吉他手,奇哥原本吉他只会皮毛,但陈绮贞认为他有自己的特色,奇哥便破罐子破摔,想着“你敢用我就敢弹”,开始了吉他手之路。
后来自然卷发生变故,奇哥意外在这个团队中找到了归属感。“很谢谢她,在我像支破风筝乱飘的时候,拉我一把,带我巡回表演。”一直到2014年,奇哥还经常出现在陈绮贞的演唱会,弹贝斯,也弹吉他,玩效果合成器,也演奏少见的非洲乐器。
从为杨乃文当贝斯手开始,“乐手”身份就成为了奇哥日常和生命的基本组成部分。杨乃文第一张专辑做校园宣传需要乐手,就找到了奇哥。2000年前后,他进入魔岩唱片担任制作助理,除了跟着杨乃文演出,还要负责演出团队的行政事务。和后来奇哥总是串场给朋友当乐手相比,这个时期的演奏更像是工作。有一段时间,他还是职业的伴奏乐手,谁开演唱会他就跟着谁。
近几年忙着当制作人的奇哥终于发行了EP《身心灵不全》
这段经历让奇哥在制作音乐时格外重视音乐中的每一部分器乐。2012年他帮街声制作了《冬季选集》和《夏季选集》,2013年又出任了《大团精选》的制作人。开选歌会时他从不会坚持哪一首歌一定要加入或是剔除,街声的同仁提出候选,他就去和新人接触,看他们的live表演,和他们交朋友。虽然选集中每组新人都只有一首歌,但奇哥还是努力作出他们想要呈现的面貌。
有自信把贝斯“画”得很好看
2007年奇哥做了两件事,环岛和画图。
那时他看了本名为《残酷天才》的侦探小说,书中的嫌疑犯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他的画作代替他参与故事,受这本书的启发,奇哥开始每天画图。
第一本成果是2010年的《我的bass之路》,绿色封皮,开本比成年人的手大不了多少,随书附赠同名EP。奇哥说他弹了近二十年的贝斯,还是弹不好,“不过,我有自信可以把贝斯画得很好看”。
宣传这本书时他在全台湾各大书店唱歌,配合书的主题,自然卷的歌重新编排。奇哥在高雄的诚品书店唱《搬家》,伴奏只有他手里的贝斯和Riecky的小提琴,唱到末尾,台下的观众突然冲着奇哥吹起了肥皂泡泡,奇哥当即感谢:“Wow,romantic,应该只有蔡依林有这个待遇吧。”
奇哥眼中弹贝斯的自己
2012年的台北简单生活节,奇哥有自己的摊位“踩骑歌”。当时他在网络上征集到一百个网友,画他们的肖像,然后印在环保袋上,卖出去的钱全部捐给了儿童福利基金会。那一次奇哥很忙,除了要一直守在摊位上将环保袋和海报亲手交给顾客,还要助阵岑宁儿和陈绮贞的演出。
奇哥和另外10组创作者的绘画合集《社情漫画:公民肥皂箱》也是那年出版的,他们希望通过具象的画作引起人们对台湾现状的反思,不过最后卖得很差。
音乐与画作是奇哥表达世界观的两种武器。“自然卷有一首歌叫《买》,听起来很可爱,大家都是不断在消费,带来的后果和最后消费的是什么,有没有想过?”2014年,奇哥的第二本个人作品集《奇点》用夸张手法呈现现实的荒谬,书中充满了他对当时社会现象的看法。
《假动作之王》的动画定格MV也延续了这种风格。原画由奇哥亲手绘制,当中的人物有些面目模糊,连五官都没有,只写满了字。“脸上有书写就是‘脸书’嘛。现在网络时代大家都想表现自己,很多都写在脸上,昭然若揭。”
音乐是雕塑,要从一堆泥中慢慢雕出你想要的形态模样
在44岁前一个月,奇哥发行了久违的个人EP《身心灵不全》。9月13日他录制了魏如萱的电台节目《OH夜DJ》,自然卷短暂合体。
录节目前,他在Facebook上发了一张两人的陈年旧照,那是2005年12月23日,自然卷第二张专辑《C'est La Vie 2 大卷包小卷》的记者发布会在女巫店举办,来了一些歌迷,黄小桢、马念先等等几个朋友也帮忙站台。偏偏那天撞上周杰伦《十一月的肖邦》庆功会,两人觉得记者应该都去看他了。
11年前,娃娃不会回答记者的问题,就交给奇哥
节目的后半段,奇哥弹吉他,魏如萱唱起了2005年奇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像我这样的女孩》,唱着唱着,两人都笑场了。节目后,魏如萱发了两人的最新合照,奇哥说“我们都长大了”。
很多人说他唱腔变了,连魏如萱都在广播里模仿他唱《搬家》和新歌《假动作之王》,笑他以前唱歌小心翼翼,现在好像不管不顾。
唱腔并没有刻意改变,年纪到了,唱歌的声音也“老了一点,低了一点”。做音乐二十几年,奇哥现在的状态比以前轻松很多。顶着“自然卷”名号的时候,总想着要证明什么,患得患失,表演反而不顺利,现在他只想以平铺直叙的方式唱给喜欢他的人听。
以前组“三脚猫”、自然卷,或是给别人当乐手,奇哥专注于创作和编曲,现在做自己的作品,从写歌到最后拍MV,大包大揽,什么都干。
“我还蛮习惯这样的工作模式,音乐对我来说是雕塑,你要从一堆泥中慢慢雕出你想要的形态模样,那个是无法假手他人的,你必须要非常专注,现在就是这样。”
(本文图片由奇哥提供)
当我去流浪
这是一个街声大事推出的单元,每位接受我们采访的艺人都会回答下面这个问题:
如果你要去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流浪,只能带三张唱片、一本书和一件生活用品,你的选择是什么?
以下是奇哥的答案:
唱片
那我就带一台笔电就好啦,我可以把东西存进去。我现在选不出来诶,一直听也会腻。
英国DK出版社
生活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