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后花园:理想?实现实现着就没了……

2017/11/22

撰文:冻梨

街声大登陆音乐人系列专访

北京乐队就一定要唱鼓楼、胡同吗?

理想后花园的答案就是否定的。2010年成立,2013年发行第一张专辑《这儿不缺理想》,2017年发行第二张专辑《大气压》,虽然是一支地道的北京乐队,出身房山的他们,关注的是生活在城市里的纠结。

2017年8月开始,理想后花园的“短途迁徙”走过了不少城市,等到从南方回来,刚好就是街声大登陆第一季北京站的演出。这次,可以弥补他们太早结束北京站的遗憾,现场也会带来不太常演出的曲目。

和理想后花园通话是个周四,因为“大气压下的人类短途迁徙”全国巡演,四个人来到了苏州,电话那端,他们正走在苏州的一条河边,往水里看有巨大的鱼,河面不时掠过不知名的鸟,“那是海鸥吗?!”惊叹声紧跟而来。

也因为是周四,河边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可能所有人都去上班了,全世界不需要上班的四个人全都在这散步:“各种资源都在别人不跟你抢的时候用到了,成片的蚊子、海鸥、大鱼……都是我的。”

左上起逆时针:贝斯手二飞、鼓手于晨、吉他手白雪川、吉他手张冲,主唱由四个人兼任

用英语磁带录下的春晚

贝斯手二飞、吉他手张冲、白雪川,三个85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在北京房山的一座村子——瓦井,几家的距离不过几分钟路程。生活在山脚下,村子意外地设施完备:有露天游泳池,有电影院,有酒吧和舞厅,“有种共产主义实现的感觉”。

瓦井不贫瘠,可也不繁荣,资源集中到市中心,周边仿佛被吸干,年轻人很少留在那里。当时房山有某种石头能做水泥,几乎每个村都有水泥厂,父辈曾经在那里上班。因为污染日益严重,水泥厂慢慢关停,也没什么人继续种地,现在在房山就业都成了问题。

小时候没什么娱乐活动,几个人看电视、拍洋画、爬山,三不五时去山洞里探险,把皮带点着了当照明灯。

吉他手白雪川

通过周围的青年,三个人在初中时一起接触到了摇滚乐。听枪花、奥滋、平克•弗洛伊德,后来又听了英式的绿洲、山羊皮。看见周围大点的孩子弹琴,觉得特别酷,就也跟着学起来。贝斯手二飞家里有把破木吉他,买不起琴弦,也不知道它怎么出声,绑上线就开始弹,一弹就折,好在还能发声。

房山相对闭塞,接触音乐不容易,几个人跑到唯一一条商业街上淘磁带,也在那里的琴行买吉他。当时听歌听得都是盗版磁带,没有人家里有 CD 机,买的打口碟也全部都是盗版,网络时代来临,就转向了盗版 MP3。

十几岁年轻气盛,他们只喜欢大牌乐队,国内的也好北京的也罢,一概不想听。可等第一次走进现场,三个人却傻了眼。那是在房山燕山工业区里的一家小 Livehouse,当地的青年在那里办翻唱拼盘,十块钱一张门票还送一罐雪碧。三个人边喝边看,音效一出来,全都被震住了,周围的人跟着音乐 High 了起来,他们还愣愣地站在那:“有一些歌迷看上去不为所动,其实内心澎湃,表达不出来,那就是我们。”

吉他手张冲

那会儿他们开始尝试写歌,互相听,互相嘲笑。一到春节,几个小伙子一人一把吉他,自己办春晚,翻唱 Beyond,分配好谁弹和弦谁弹 solo,旁边放一个学习机,用英语磁带把三把破吉他的声音录下来,连续录了好几年。二飞不知道怎么摸着了贝斯,练了一阵,后来的“春晚”吉他演奏中就多了新的声音。

三个“房山的异类”开始向往城市中心的生活,期待着,哪天能成为“在鼓楼玩乐队”的一员。

天气真好,我上班坐在电脑前真傻

“一起组乐队”是小时候就有的想法,但高中时,“学霸”白雪川和二飞、张冲上了不同的学校,三个人就各自加入了不同的乐队,当时北京流行新金属,高中生乐队也跟风玩重型。后来白雪川上了北方工业大学,二飞和张冲上了大专,学校不在一起,组乐队又搁置了下去。

2010年夏天,三个人都临近大学毕业,二飞和张冲坐在北京服装学院的操场上,念叨着“从小长到大的朋友为什么不一块玩点什么?”就拽上了白雪川和第一任主唱,组成了理想后花园的前身。其他同学都忙着找工作、实习,他们则天天往安定门的排练室里扎。

五道口的 D22算是北京各支校园乐队的起点,理想后花园的第一场演出也是在那。成立后的第一个冬天,他们的设备还很便宜,技术也不成熟,演出时没有太多观众,但几个人全情投入,毫不在意。也是在这,他们认识了高校摇滚夜的负责人、鹿先森主唱倍倍,通过高摇,正式踏入了独立音乐圈。

“大气压下的人类短途迁徙”8月19日北京站@乐空间

刚毕业,总需要个工作糊口,也为了不再让家人唠叨,二飞在设计院画过图,张冲做过汽车编辑,可发现乐队占生活的比例越来越重,没什么闲暇顾及工作,总是请假排练、演出,后来,上班请假越来越难,请假请到领导直接劝说,要不就专心玩乐队吧。“刚开始想上班兼顾爱好,到了某个时刻,总得放下一个,选择另一个。”

辞职找新工作,有了新工作再辞职,准备第二张专辑《大气压》的四年间,白雪川开过淘宝店、二飞开过小公司,最终都失败了,乐队和生活冲突时,他们尝试赚钱未果,到了现在,几个人终于彻底成了“无业游民”。每次失败,反而让他们更坚定做音乐这件事。

“当时还上班的时候坐在电脑前,歪头看,‘天儿真好,我坐在这真傻x’。现在我们就坐在外边,没在电脑前面,挺好的。”走在河边的理想后花园自由了。

鼓楼?和我们没关系

从成立到现在,理想后花园换过两任主唱,2016年鼓手于晨加入后,乐队不打算再找主唱,四位成员的 Title 里都标着“唱”。过去总想找个好嗓子诠释作品,可回过头看,他们把唱歌想得复杂了。几个人始终都是创作者,演唱技巧可能不如主唱专业,但作为作者,却可以更直接、没有损耗地传达感情和想法。

2013年发行第一张专辑《这儿不缺理想》时,因为刚刚得到发片的机会,理想后花园牟足了劲,甚至为了发片而发片,多多少少有拼凑之感。专辑当中也留存着几个人向往城市生活的心思。可再向往,他们却融入不进去。

鼓手于晨来自北京的另一个郊区,门头沟

房山在城市的角落,不符合人们对首都的印象,那里似乎是被遗忘的地方,房山人进市区,都说是“去北京”,不承认自己是北京人。外地人都觉得他们是北京人,可他们回次家也要两个小时。玩民谣的写鼓楼、胡同,和理想后花园完全没有关系。

挤不进去曾经向往的城市,年轻的他们忽然有了点“仇富”心理,《这儿不缺理想》看似在鼓舞人心,实则讽刺市面上爆炸的选秀节目:站在台上高喊“我有一个理想”就是真正的理想了吗?环卫工人、农民、教师……就不是理想了吗?

四年过去,他们在《大气压》这张专辑选择回归。既然来自郊区,那就写郊区的边缘化,写他们的纠结彷徨。《大气压》的开篇便是罗列房山地名的《intro-wajing》。

一渡 饶乐府 张坊 黄院
圣水峪 岳家坡 吉羊
钟门寺 构件厂 合作社
长城影剧院 塔照 南尚乐
凤凰亭 紫草坞路口

公社大井 阎村 北尚乐

打开地图,《intro-wajing》中的那些地名就出现在瓦井的周围,其中大部分都存在了几百年、几千年。瓦井这个村子从唐朝开始存在,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不得而知,但这里是他们扎扎实实生活过的地方。

两年前,生活困惑不知何去何从时,二飞在春天去了趟山东的一座小岛,没有游人,也没有商业开发,一到晚上九点,海边便不再有人活动了。二飞想跟着渔民出海打鱼,都被当成是打扰工作。他每天租一根鱼竿,坐在海边钓鱼远眺,风景很美,对着海发呆,坐了好几天。

回到北京,他总是回忆起夕阳下渔民打鱼的场景,反反复复,写出了《28》这首歌,从28岁、38岁,一路唱到68岁,唱到人去世。“68,惊醒在房间,这是他做的一个梦……”原本的歌词定格在这样的画面,但因为歌曲时长,这首歌只切到了48岁。

嘿 28岁
你还在船上
漂泊在孤独的世界
试着尝口苦涩的海湾

时间也不过是无尽的蓝

嘿 38岁
你梦到了什么
披星戴月只为了沉默
和过去交接和未来谈妥

时间也不过是无尽的暗

嘿 48岁
你还没靠岸
用悲伤充饥乐观安眠
摇晃在还有些冲动的梦魇

时间也不过是无尽的线

问起小岛的名字,二飞并不想告诉别人

黑薄荷乐队的吉他手卢迪是《发条城市》的录音师,刚录好音,卢迪收到妈妈的一条语音,不小心功放出来,理想后花园听见,觉得特别适合《发条城市》,卢迪妈妈曾经是位教师,声音好听,略有说教意味,把平日里妈妈的叮嘱放进这首歌的开头,和吉他声混杂在一起,日常生活中的麻木僵硬一涌而上。

时间倒回发行《这儿不缺理想》时,理想后花园在街头采访了各个年龄段的路人,问他们“你的理想实现了吗?”回答“实现”的人了了无几,而更多的人先是一脸茫然,最后缓慢吐出“没有”。采访视频中有一位白须老人,仿佛看破红尘般,戏谑地说:“我也没什么理想,我什么也没想”。拿这个问题反过来问理想后花园自己,他们说,理想,实现实现着就没有了。

“组乐队也上升不到人生理想,这么多年已经变成了习惯,接下来还是会写歌、巡演,《大气压》虽然压抑吧,但还是有希望。”

快问大登陆

SV:工作日的状态是怎样的?

今天是工作日,我们在苏州河边亲近大自然。

SV:不限制任何条件,想在哪里演出?

月球……鸟巢吧!在草地上光着屁股演也行。

SV:想在现场和谁合作?

平克•弗洛伊德。

SV:如果有平行世界,你们在做什么?

二飞:在一个小县城,开一家店。

冲子:在太空里和行星一块漂浮,看到太阳照射到的世界以外的世界。

于晨:当一个高人,安逸一点就行了。

SV:小时候的第一个梦想?

二飞:想当科学家,研究火箭,后来还画画。

冲子:我也差不多。

有段时间电视上演什么我们就想当什么,演僵尸片,我们就想当道士捉鬼,演太极宗师,我们就去练太极了。

SV:理想实现了吗?

理想实现实现着就没了。最开始的蓝图是高耸入云的大厦,逐渐的只想把一块砖一面墙搭好,最后变成什么样可能也控制不了。

(本文图片来源:理想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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