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志强:“招待”他人,成全自己

2020/05/12

撰文: 马外外

你有没有见过蓝天白云下鲜有人往的愚公移山?四月末的一天,我们来到张自忠路段祺瑞府旧址,采访吕志强 —— 人称“狗哥”的北京老牌 Livehouse 愚公移山主理人,新晋电子乐 Club “招待所”合伙人。由于疫情管控,酒吧、Livehouse 等经营类场所全线停工,进院也需要辖区内有出入证的人员来接。

狗哥带我们从这扇红色大门进入,和从前看演出的路线相同,换了谁都得感叹一句:好久不见。愚公移山自2019年2月宣告终止演出、另觅新址后,这扇门再不曾对观众打开。“本来上半年 ZhaoDai 的演出,活动策划、机票签证都定好了,疫情一起来,全搁了”,狗哥说。一聊到2020原本的规划和期待,演出从业者和乐迷都满是无奈。

一杯咖啡,一包烟,先从“招待所”(ZhaoDai)这个名字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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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原指单位配备的、非一般旅客可用的差旅住宿场所。这个名字也透露出 ZhaoDai 作为 Club “对内开放”的垂直属性。有传言 ZhaoDai 得名灵感来自新裤子的歌《伤心招待所》,在采访现场被官方“辟谣”了。

“主要以前在柏林的时候总出去玩,见的多了。那几年的 Love Parade,眼瞅着(年度参与人数)从50万涨到250万。” 据吕志强回忆,在他只身远赴德国的1990年代中后期,正赶上柏林电子乐场景最鼎盛的年月。同时期的北京,Metal 大行其道,连 Punk 都鲜有听到。吕志强对电子乐和派对文化的启蒙也拜当时的柏林所赐。

1989-2003年间,Love Parade 是柏林一年一度的电子音乐盛会,2007-2010年在鲁尔区举办。2010年,因踩踏事故酿成人员伤亡,组织方称活动将永久停办。图为1998年人潮涌动的 Love Parade。图源:维基百科

在吕志强的印象中,北京和柏林两座城市有着相似的气质。而柏林电子乐的兴盛,和当时的时代背景密不可分。

上世纪70、80年代,在柏林兴起的“占屋运动”形成一股反抗文化:大学生、艺术家、嬉皮士、朋克青年等开始侵占城中空屋并居住下来,聚集起人群;随着两德统一,人群涌入柏林,占屋运动的部分成果合法化了,又有地下电子摇滚浪潮的加持,空屋变乐园,柏林在当时一度成为艺术家、音乐爱好者的聚集地,形成特有的次生文化圈层。后因重建东部,“死磕”的艺术家和躁动的青年逐步迁出,柏林元气不再,电子乐繁盛的势态也逐渐消散。

即便如此,“赶上好时候”的吕志强仍深受触动:没有精致奢华的装修,恨不得四白落地的场地内,纯粹为了音乐,人们也会留下。

打从2003年算起,走过清华西门和春秀路,目睹 Nova Heart、宠物同谋、重塑、反光镜等乐队逐步“走起来”,吕志强和一众合伙人最终将“愚公移山3.0”定位在段祺瑞执政府旧址。2007年前后,国内 Livehouse 文化和演出市场发展初期,比摇滚乐更小众的电子乐在愚公的演出场次中约占10%,电子专场常在排期上拥有姓名;2010年开始,演出市场渐暖,各类 Live 逐渐增多,北京场地有限,电子乐演出场次进一步被压缩。

 愚公移山见证了 Nova Heart、宠物同谋、重塑雕像的权利等乐队的成长。图源:新浪微博

“五六年前我就想:北京这么大,两千多万人,应该有更多好玩的俱乐部?朋友或者艺人过来,演出结束还能去哪儿?平时放歌的也都是熟张儿,咱能不能做一个音乐对、气氛对、待着舒服又能会朋友的地方?

时间来到2016年,愚公移山的运营早已相对稳定,让吕志强有更多精力拓展属于自己的电子乐场景,寻找在柏林时那种纯粹的感受:音乐类型、声音品质做足把控,不需要很大的空间,保持独立、地下、工业的感觉。一年多的思索和筹备后,找到了位于新源里的这个场地。“抡吧!”

 ZhaoDai 的地理位置

几位合伙人对选址的需求很简单:距同类场所不那么近就行。回想起2004-2007年间春秀路愚公2.0时代,附近满是酒吧俱乐部,酒过三巡不免有人串场穿梭,对经营环境和音乐氛围造成干扰。从自身的经营经验出发,与其置身喧嚣,不如口口相传,让同道中人慢慢汇集。

因此,2018年6月,ZhaoDai 在营业之初,并没有想过开展大规模的营销。“铺得太大,来的人群也不对味。我们的定位就是一个 underground 的,属于小圈子的场地。你做的内容要是好,人一进去待着舒服,自然来的人也对。”

 ZhaoDai 的 Logo

线上甚少营销宣传,线下没有动线指示,凭借老友付彦、志琦多年的俱乐部经营经验和对内容质量的严格把关,加上 Carmen 驻守柏林负责国际项目,ZhaoDai 凭借独特的俱乐部气质、过硬的音乐品味与声响系统、优质的内容输出,快速成为北京老中青三代电子乐同好心照不宣的新据点。

声 + 光 = 店

VOID 是享誉国际的音响设备品牌,创立以来在全球范围内高端 Club、展览馆、音乐节等复杂声场环境中受到广泛应用,当中不乏 Hip-hop 歌手/制作人 Drake 的酒吧 Pick 6ix、东京热门俱乐部 Sel Octagon Tokyo 等。但在几年前的中国,几乎没有场地使用到。品牌主理人和吕志强也是旧相识,了解 ZhaoDai 的需求后专程从伦敦飞来北京。实地勘查后二人回到愚公办公室,一瓶伏特加下肚,对方提出:将根据 ZhaoDai 的空间规格,量身打造一套设备。

“做我们这一行,声儿肯定是第一位的。他给出的方案让我没法拒绝。”

对声场进行一番规划后,VOID 团队为 ZhaoDai 定制了音箱。按 VOID 出品的标准尺寸,是无法装入航空箱进行运输的。后经团队一手调整,特制了包装箱,使之符合运输标准。在制做和运输上,着实费了一番功夫。除了外观,Air 和 Incubus 系列产品可说是 VOID 的独家绝技:

ZhaoDai 使用的 VOID 设备

ZhaoDai 使用具有超强音质的 Tri Motion 全频音箱,又有最低频率达到30Hz的 Stasys Xair 确保强劲低音。当你步入地下推开 ZhaoDai 的门,直至走到 DJ 台前,听到的声音没有音质、音量上的差异,也不存在延迟,可以说在场地内各个角落都能听得见,听得清,听得起劲。

从声场勘查、设计研发,到生产安装、售后服务,都有 VOID 专属团队跟进并实地执行,这也是众多高质量场所青睐它的原因。ZhaoDai 在营业两三个月后,根据经营需求要对设备摆放作出调整,也都由 VOID 专业声音团队来京操作。吕志强最看重的声音问题完美解决。

和做 Livehouse 一样,你要把最根儿上的东西做好。音响、灯光都有专业度的需求,谁来了都能很快上手才行。现在也不是十万块钱弄一堆国产箱子的年代了,不是干这个的东西,再多也没用。”

摄影:Rachel Israele,Qiunan Li

第一次进入 ZhaoDai,你可能会感觉灯光很暗,初初目的是想让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声音本身。2020年1月中,ZhaoDai 从柏林重金邀请灯光团队,准备对场地内灯光进行升级改造。然而疫情袭来,工人和材料无法就位,经历一番波折后再度搁浅,费用也打了水漂。无奈之下,德国灯光师和 ZhaoDai 驻场 DJ 亲自上阵,直至2月底,才将灯光系统升级完成。然而疫情管控仍在,实体经济普遍遭到打击,经营类场所复工无限期延后。4月初,ZhaoDai 推出了“双倍酒水”虚拟卡众筹项目,旨在贴补运营成本的同时,呼吁大家关注实体经营,期盼疫情结束、派对开启的那一天。

和而不同

对内开放、Underground,看似是 ZhaoDai 的显性基因,而它同时也具有对多元群体的开放属性。浏览 ZhaoDai 的推送,会发现有些标签频繁出现,那些都是场地长期合作的音乐/活动伙伴:


图源:ZhaoDai

“东宫西宫” 致力于延伸俱乐部文化与酷儿文化,并坚持将部分门票收入捐赠给相关NGO;

“Asian Dope Boys”(ADB)通过视觉及声音确立多元风格,集合艺术、音乐、舞蹈的现场表演是其最重要的呈现形式;

“老虎一二” 聚焦亚洲电子乐场景,邀请亚洲具有代表性的DJ / 制作人来到 ZhaoDai 演出;

“ByeByeDisco” 派对厂牌同时涉及酒吧、展览、多媒体等领域;

“团结湖”(United Lakes)是北京派对策划组织,分享关于电子/跳舞音乐的有趣面孔与新鲜风景;

“隧道 - Tunnel” 为专注 Techno 的活动厂牌......

 内容输出方面,海报设计秉持并呈现了 ZhaoDai 一贯的审美质量。以实体海报参与abC书展亦有不俗销售成绩。海报设计:MENSLIES,摄影:Sammi Tsui

负责内容版块的志琦,主攻活动统筹与内容输出。ZhaoDai 日程 booking 的百分之六十在国际艺人,百分之四十为本地艺人。挑选与 ZhaoDai 志趣相投的伙伴长期合作,不为填补档期而选择不匹配的活动内容。“在没有很强内容的基础上,不能什么都接,俱乐部的调性还是要保持”,吕志强强调说。ZhaoDai 每周末营业2-3天,每个月约15场活动,保质、精简,是团队处事的基本原则。

除了聚集经验丰富的DJ / 制作人,ZhaoDai 也希望挖掘有国际视野的新人新声注入本地电子乐派对场景。去年10月初,一篇名为《你也可以在招待所放音乐》的推送发出,宣告 Open Decks 招募项目启动。“原本想着能来几十人,听听看选出几个得了,没想到一下有500多人报名参加!“ 人数和作品数量远远超出了团队的预期,能人异士原来大有人在。ZhaoDai 成功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让他们从幕后走到台前。

 因报名人数过多,筛选周期延长。原定于去年10月9日的 Open Decks 新秀演出顺延至11月下旬才举行

注重文化交流、拥有国际视野是吕志强与团队早在愚公时代初期就具备的意识。去年正值北京-柏林城市建交25周年,有德国的 agency 在2018年就曾提出,希望与 ZhaoDai 合作,进行城市间的、以电子乐与俱乐部发展为中心的文化交流项目。

身在柏林的 Carmen 恰好工作在歌德学院,服务于国际文化项目。ZhaoDai 与柏林在地活动组织方 ://about blank 俱乐部一拍即合,共同发起了“城市回声 – 俱乐部文化 · 柏林 · 北京”这一项目。

 ://about blank 成立超过10年,拥有超过200+人的庞大团队,是柏林知名且成熟的 Club。图源:ig @about.blank.berlin

2019年3月,://about blank 核心团队8人飞抵北京,与 ZhaoDai 一同举办DJ 工作坊;《当我在夜里想起德国》纪录片于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放映、俱乐部文化主题论坛开启,后以两场派对宣告项目第一阶段结束。随后 ZhaoDai 小分队前往柏林,在 ://about blank 放映纪录片《触电中国》、在讨论会现场烹制中国佳肴,并派出驻场 DJ Slowcook、T.K.L 和志琦参与收官派对,带领大家回归俱乐部文化的核心:音乐和跳舞。

摄影:吴承欢、李卡门

从早年对柏林电子乐场景变迁的观察,到近年经营愚公移山和 ZhaoDai 的经验,吕志强和团队在理念上一直秉承长线发展的整体观。经过去年火爆的“乐队的夏天”,摇滚乐和电子音乐总算迎来了国内大众消费的倾斜。但当疫情袭来,又仿佛“一夜回到解放前”。当问到疫情过后最想办一场怎样的派对,狗哥笑说,“办一场两场的其实没什么意义,现在只希望疫情尽快过去,恢复之前正常的经营,行业能逐步恢复平稳。”

一切如 ZhaoDai 开业之初所说的一样:

“我们是招待所,一个扎根在北京的跳舞俱乐部。我们热爱俱乐部文化,并希望为聚集在它背后的这群人创造一方归属地,一个属于多样群体的开放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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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说一句:愚公4.0筹备中,尽情期待。

编辑:外外,校对:冻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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