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roubing

即兴音乐对于任何城市的音乐场景来说都必不可少。北京的江湖酒吧、武汉的海岸线、青岛的DMC……爵士、蓝调、雷鬼，甚至是一点数学和后摇，无论你是什么风格，对于普通的音乐爱好者来说，这是一种“不知道会听到什么”的盲盒体验，稍微会些乐器的也可以上手尝试；对于职业乐手来说，即兴像是基本功，是工作之余保持状态的常规练习，或者是创作上的另辟蹊径与趣味实验。 

诞生于北京的BookBookBalance更像是一次有意义的课间活动。几位来自不同国家的专业乐手——鼓手Alex、贝斯手张赛龙和吉他手Satoshi“蓄谋已久”，却又一拍即合。他们跟随着转瞬即逝的灵感在一次次动机之上加入新的内容，夸张的效果，惊喜的打击乐弦外之音，严谨却也充满变化的音序器……在一次计划之外的演出录音后，他们将舞台上的即时创作保存，做成了乐队的第一张专辑《Book Club（《科幻读书夜》） (Live)》。

同样的演奏再也不会完全一样地再现，这也许是即兴音乐的美妙之处。那么“读书”和即兴音乐之间的联系是什么？这会是一个长期存在的兴趣小组吗？将这篇采访看作是一次读书分享会，BookBookBalance将为你分享他们最喜欢的章节。

SV：三位是怎么认识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样的场合？在此之前各自分别从事怎样的工作？

Alex：我和小龙认识已经有几年了，是在2015年在许巍的乐队一起演出时认识的。

Satoshi在2018或2019年搬到北京时，我们和Fishdoll以及非常出色的萨克斯演奏家高太行一起演奏过。那是一个很棒的五重奏。

疫情期间小龙联系我，想一起玩一个实验和即兴的电子音乐项目。我们排练了几次，当我们决定邀请吉他手Satoshi时，大家一拍即合。从那以后，一切就都变得神奇起来了，哈哈！

我们三个在开始BookBookBalance之前从事的工作都是乐手。小龙现在仍然在许巍乐队弹琴，而我最近几年一直在和郭顶一起工作。我和Satoshi仍然活跃在爵士音乐圈，尽管他比我活跃得多。 

鼓手 Alex

SV：在现场录音的这场演出之前，你们还在哪些场合一起演出过吗？ 

Alex：是的，我们在三里屯附近的SMOKE BAR有过一场演出。那是一次很棒的演出，非常DIY，因为我们带上了自己的外扩音响和一切设备！尽管那更像是传统的爵士乐场所，但我们玩得很开心，而且那场演出中有一些非常精彩的即兴段落。

但是我们并不经常演出。就像我说的，我和小龙都还为不同的艺人担任乐手，而Satoshi在北京有很多项目，演出日程非常紧张。所以我们很难找到时间投入到BBB的演出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在录音的原因。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二张专辑，正在进行混音！

张赛龙：SMOKE的场地不大，但演的挺舒服的，大家都很有经验，不同的场地怎么演完全有谱儿。

贝斯 张赛龙

SV：最开始这个组合叫什么？后来怎么想到改成“BookBookBalance”的？ 

Alex：最初的名字是“GDB”——吉他（guitar）-鼓（drum）-贝斯（bass）。实际上我仍然很喜欢这个名字，哈哈。 

北京的音乐圈有个讨厌的习惯，就是懒得好好想名字，而是简单地使用首字母缩写。我之前已经参与过一个叫做“DNA”的项目，还有一个叫做“CAN”的项目，这两个都是成员姓名的首字母缩写。光是在北京爵士场地就有10到15个使用首字母缩写的乐队，这太荒谬了！

Satoshi：我和Alex觉得GDB有点平庸，因为很可能已经有其他乐队叫这个了。Alex和小龙有“Book”和“Balance”两个词，我们将“Book”重复两次，就形成了很好的节奏。

吉他手 Satoshi

Alex：至于BookBookBalance，我们选择了这个名字有三个原因。首先，我们已经发布的第一张现场录音专辑叫作《Book Club（《科幻读书夜》） (Live)》，阅读小说对我即兴演奏的影响非常大；其次，“Balance”这个词也是我们作为团体即兴演奏的关键。每个演奏者都试图平衡他们的即兴创作与周围发生的一切。我认为正是这个概念，这种对“平衡”的绝对关注，使得BBB成为一个特别的项目。第三——这是Satoshi的想法——就是将两个单音节单词放在一起作为乐队名字，从而产生节奏感的效果。所以，我们有“book”，我们有“balance”，而“book”是一个音节，所以就有了BookBookBalance！

SV：BBB 的即兴一般会通过怎样的动机开始？

张赛龙：在BBB乐队一切皆有可能。 

Alex：我们中的一个人会给出一个动机。这可以是一个简单的旋律，或者一个节奏，或者只是一些噪音。真正的魔力在于随后的过程：使用我们的耳朵和我们的演奏经验，以及我们在那一刻情感上任何可用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对此做出反应（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做反应）。

我们在排练中花了很多时间练习如何以一种平衡的方式做出反应。“平衡”可以指音乐的频率，也可以指音乐中存在的情绪能量，或者简单的指代音量。 

SV：作为一支即兴组合，你们的表演会始终是即兴的吗？平常会怎样一起排练和准备呢？

Alex：我想是的，尽管我认为我们也会探索在后期制作中编辑即兴的内容，看看我们是否可以将其用于未来更多有趣的合作。但我们所做的事情的核心，我认为还是“即兴”。

在制作中的第二张专辑里，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排练，和录制排练时的想法，然后将其中一些录音视为新的动机，试图在录音棚里重现这些即兴演奏。 

但这其实存在一种脱节：你无法真正重现一些当时的即兴创作。这让我们更好地理解了即兴的意义：每个时刻都是独特的，你“拍摄”的每一幅“音乐画作”都是一种NFT，哈哈。

新专辑录制花絮

SV：在3.15的演出上，你们各自使用了哪些乐器？ 

Satoshi：我负责吉他的部分。 

张赛龙：我用了一些效果器 音序器和一个贝斯。

Alex：我打鼓，还有各种各样的镲片！我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哈哈哈。总有新的金属打击乐的声音会引起我的兴趣，这似乎是我在即兴演奏过程中最灵活的音色。

除此之外，我还会操作一些电子乐器，还使用了一个loop对我的声音进行处理（永远不要给鼓手一个麦克风）。我希望未来能多使用效果器，因为它会给我们的录音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我们在录制第二张专辑时用吉他效果器将鼓声进行了处理，听起来很棒。在《科幻读书夜》中，你可以听到Satoshi用他美妙的效果演奏吉他，小龙使用了一系列合成器和效果器，加上他非常出色的贝斯演奏。 

SV：现场录制做了哪些安排？后期的混音、母带是怎么处理的？

Alex：太棒了，那天的调音师在演出时偷偷录下了分轨。他给我们分享了一份，听起来相当不错。我们请他进行了混音，结果相当好。优秀的母带工程师刘英为其添加了最后的润色。他也将为我们的第二张专辑进行混音和母带处理。

2023年3月15日的演出现场

SV：《Book Club（《科幻读书夜》） (Live)》为什么以读书俱乐部为名？

Alex：因为我参加了一个每周一次的“科幻读书俱乐部”。我们几个都不擅长宣传，因为我们平常的工作重心是演奏，所以当我们要宣传演出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弄。结果去年3月15日那天的演出除了家人之外，现场就是几个来自科幻读书俱乐部的朋友。DDC实际上是一个相当大的场地，所以那天的氛围非常未来主义。非常科幻。

SV：说说这张专辑的封面，它的设计灵感来自哪里？制作的过程是怎样的？ 

Alex：关于这个你得问我们杰出的设计师Yooowen！她是最棒的，真的是最棒的。她在2023年获得了年度最佳专辑设计奖。她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草稿，我们所有人都立刻爱上了它。

Yooowen：当时我去看了BookBookBalance的现场演出，由于音乐的动机在整场演出中时时转变，现场的感觉很像在随意地翻弄一本书时眼睛会快速捕捉到一些词句，而这些零碎的词句分别成为一个个不同的情境。

Yooowen在为乐队拍摄宣传照

后来听说专辑将取名《科幻读书夜》的时候，我立刻回想起了这一感受。最开始我做了一版更具象的，所谓“科幻”感的图像作为封面发给了乐队，但当我盯着这版封面回听现场录音的时候，一直觉得有种过于“顺拐”的氛围感。于是我请乐队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想再重做试试。

之后的两天里我反复听这张现场录音，边听边整理电脑里自己平时搜集的图像（通常在开始设计工作前我会反复整理自己搜集的图像，这是我的工作习惯）。我有一个全是各种昆虫和蝴蝶的资料夹，快速地翻看这些蝴蝶图像的感觉跟翻读书页的感觉立刻同频了，所以当时就决定试试用蝴蝶作为其中一个视觉元素重新构图。

封面上的几何矩阵图像也是无意间试出来的，蝴蝶被框住的部分在我看来近似于纸面的分割，像是把自己喜欢的章节摘选出来平铺在一起，又有点像一个结界入口……总之这个版本比起第一版似乎更模凌两可，可是它把我在现场的感受连接了回来。很高兴最后在群里大家也更倾向于这个新的版本。

SV：实体专辑的部分你们有哪些特别的设计？ 

Alex：老实说，我们的CD主要是作为“名片”使用，一方面是因为它们看起来很好，另一方面我们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主要在流媒体平台上听音乐。但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我们的实体专辑意义非凡。当你拥有一张即兴音乐的实体CD时，这种创作就会显得更加独特——你手里拿着的东西永远不会再被创造出来，因为它的本质就决定了它永远无法再次被创造。这是最重要的。 

Yooowen：其实一方面因为预算有限，在实体专辑的装帧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设计（哈哈），我们选择了最普通的简装。另一方面也想让音乐的内容作为最大的主体，因此实体专辑的设计上仅保留最基本的功能性。唯一一个小心思是把封面上倒映的蝴蝶单放在了CD的盘面上，当CD播放的时候蝴蝶便能随着音乐“飞”起来了。

SV：各位对于即兴的理解是怎样的？自己最开始的即兴尝试是在什么时候？

Alex：简单来说即兴就是利用手头的资源在当下创造出一些东西。在BookBookBalance的特定背景下，我们是在“与周围发生的事情产生关系”的情况下创作的。 

每个人都在日常生活中进行即兴演奏。当你和出租车司机聊天，发现一些共同的兴趣时，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在即兴“演奏”。你处于一个新的、独特的、不可重复的情境中，你不得不借助自己的经验、知识、语言能力、直觉、同理心、情绪等来进行沟通。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复杂，但有时候确实是这样。 

特别是在舞台上，即兴的过程中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你是否会做出正确的演奏。但当你和熟悉的朋友一起合作时，即兴的美妙就体现出来了：你知道他们的任何一段演奏都会让整体朝着连贯、美丽、平衡的方向进行。我想这就是即兴令人满足的原因。 

张赛龙：即兴就是最原始的感觉，和平时听的音乐、喜欢的音乐也都分不开。我最开始即兴应该是在练琴的时候。

Satoshi：即兴表演就像一场对话。有人说了什么，你听到了，然后你对它做出反应，他们也会对你做出回应。我开始学习即兴演奏很多年了，因为它是爵士乐中最重要的元素。 

SV：有其它值得推荐的即兴音乐作品吗？ 

Alex：我一直在听Jan Jelinek和Arthur Clees的《Live in Luxembourg, December 3rd 2021》。我觉得很棒。它可以在Spotify上找到，我想其他平台也有。

张赛龙：推荐下一张BBB的新专辑、已经录完了，应该很快会和大家见面 

Satoshi：Wayne Shorter的《Without A Net》。

本文图片由BookBookBalance提供

作者：roub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