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戈:“叻叻小子”长大成人
2023/02/22
撰文:肉饼
直到现在,莫迪戈的键盘手商艺还会记得,在自己刚刚加入摇滚社的时候,当时的社长还在给她介绍郑学遥和尉迟健豪这两位摇滚社历史上的传奇人物。“开始一点也不喜欢摇滚乐。我那时候本希望能在学校有个地方练琴,弹我的古典曲子,结果都是玩乐队的。”
时间快速流过,来自广东惠州的九人乐队莫迪戈已经开启了他们与海鸟越平原的联合巡演。正好赶上新专辑《新曲恋旧歌》的实体周边出炉,于是在夜以继日的旅途中,他们利用穿梭在绿皮火车车厢间的时光完成了周边的拍摄——和专辑封面如出一辙的粉色气球被他们穿在身上,从崇雅中学摇滚社走到今天,他们用了将近十年。
鼓:王思民 和声:文宝羚 和声:黄群茹
崇雅摇滚社与人民六路
郑学遥和尉迟健豪分别是惠州崇雅中学摇滚社的第二任和第三任社长。“最开始的摇滚社和别的社团没什么两样,大家会组队排一些五月天或者其他乐队的流行歌。”摇滚社有着自己的活动房间,社长则保管着教室的钥匙。“其实是初中部的音乐教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设立在了我们高中部。”如此的便利导致每天都会有各种同学去找郑学遥借用音乐教室的钥匙。“弹吉他要找我,谈恋爱要找我,偷偷抽烟也要找我。”
高中时期的莫迪戈和摇滚社
摇滚社的环境也促使了莫迪戈雏形的构成,尉迟回忆道:“有时候郑学遥会突然在上课的时候把我叫出教室,告诉我‘刚才蹲厕所的时候想到了一个旋律,晚上咱们排练可以试着写一下’。”后来郑学遥休学一年出去学画画,短暂离开了乐队。
“说是学画画,其实就是去一个青岛城中村里的培训班。那时候年轻,闲工夫非常多。”学校里的其他人在上着晚自习,他就到各处乱晃,听电台、去音乐节、认识各种人,也顺便认识了摇滚乐。郑学遥第一次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万青,也明白了“摇滚”不是某一个当红歌手的代名词,而是“一种精神所在”。
带着摇滚乐的新鲜感和满腹的创作欲望,他在“冬冷夏热”的阁楼里进行着简单的创作。尉迟和郑学遥的乐队还没有名字,郑学遥很喜欢意大利画家莫迪里阿尼,就用他名字的前五个字母“modig”为自己的乐队取了名字。回到崇雅的他继续着摇滚社的工作,也把“反抗”的精神带给了同学们。每年崇雅摇滚社都会主办两次重要活动,一个是三月份的“三社联演”,一个是九月或十月的“摇滚节”,这几乎是崇雅中学每年仅有的文艺活动的机会。
崇雅中学摇滚节的盛况
“我们做过一些集体的、大胆的事情。比如我们为了办演出跟校领导周旋,比如我们会把社旗升到操场上,比如利用晚自习课间的时间搞演出。”因为时间控制不好,每次都会在演出一半的时候看到老师到处抓人回去上课。“但是很多人主动会去帮我们拦截老师。这种东西说俗一点是‘青春’,但我觉得我们看到的是摇滚乐最初的东西。”
与此同时,七人阵容的莫迪戈也正式成型,在位于人民六路的地下录音棚完成了第一张专辑《人民六路下》的录制。“我们一直受大编制乐队的影响,包括最早的时候玩乐队也喜欢那些热闹的乐团。现在我们加入了两位和声,大家要么是校友、同学,要么就是很近的朋友,感觉就是你来我往一起玩的一支大乐队。”
现在回过头去看自己在校时期的那群人和所在的环境,郑学遥认为那些东西是支持着莫迪戈继续走下去的动力所在。“一想到是那些东西支持着你继续玩乐队,你就会想到很多。”
“叻叻小子”捉鬼记
在发布EP《杂记》两年后,莫迪戈在2022年初发布单曲《新曲恋旧歌》。随后在全长专辑中,乐队将这首歌的名字沿用到了专辑名上,也自然而然成为整张专辑的主打歌。这是乐队很早之前的创作,却是唯一一首全票通过的demo。“这个事情比较好笑,听demo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尉迟写的,结果学遥说是他写的。”
先行单曲版《新曲恋旧歌》封面原照
“曲”和“歌”分别代表着事物的新旧更替,郑学遥认为“新曲恋旧歌”最能代表新专辑的心情。“我们乐队人很多,大家的审美也都是不一样的。但这首歌是很罕见地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也可能是和弦走向的原因,每次排练完这首歌都感觉乐队好像要解散了。”
键盘手商艺
如果你留意《新曲恋旧歌》的歌词和评论区,像是暗号一样,你会发现乐队和乐迷都提到了“叻叻小子”。“惠州有一个四层楼的老商场,在我们小学、初中的时候非常繁华,只要一放学就会去那个商场里面,不用穿校服逛街,感觉自己就像大人一样。”
商场由几个不同的分区连接在一起,老商场的部分和新商场的部分有着很明确的分界,倘若你要想从老商场走到新的区域,那“叻叻小子”所在的通道就是你的必经之路。“这个通道在二楼,有家店铺卖那种批发童装,就叫‘叻叻小子’,从那时候开到现在都没有变过。所以如果你要去新的商场逛街,你一看到‘叻叻小子’就知道要到了。”
整张专辑的混音时长接近一年,一次一次抠细节、做改动,最后发现居然还是原版好听,这样周而复始就彻底赶不上原本的专辑发行计划了。“结果就先发这首歌当作先行单曲好了。封面就是我们当时在录音室的照片,搞了个滤镜就直接上了。”
莫迪戈和声 宝羚、群茹
两位女声的和声加持让《新曲恋旧歌》的感情更加丰富。“我们的和声一直比较固定,前面的歌词给女生唱感觉很甜美,‘她说她的夜晚在开,采摘,或是静静的欣赏’给尉迟唱就会显得有点奇怪,会显得很矫情。”
鼓手小胖从EP《杂记》开始加入莫迪戈
在RC录制新专辑期间,莫迪戈还经历了“闹鬼”事件,现在想起来依然有点汗毛直立,可以算得上是《新曲恋旧歌》中最为戏剧性的故事了。“我们在RC录音一般都会到很晚。那天我和录音师伟松准备录《医生》末尾的水琴,当时想的是放在最后录。凌晨四点多,我们所有东西都设置好了,但是我每次一刷都没声音,在一两秒之后却会有延迟的声音。”录音师伟松感觉很奇怪,亲自下去戴上耳机,但不管怎么弹还是会有延迟。”等到他们再上去监控室看的时候吓傻了,“因为其实根本就没有建立新的工程,怎么会出声音呢?”
“我吓得赶紧说不录了,准备下去拿衣服回家。”但这时伟松又拉住了郑学遥说等会再下去,说“下面现在有东西”。“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给我指了指监听电脑屏幕上显示最不灵敏的两个麦克风的电平。”这两支录制环境音的麦克风电平突然在这个时候一跳一跳,这在平常根本不可能。
在RC录音棚录制新专辑
结果就是乐队几人最后都在伟松家里凑合住了一夜。“我们一晚上都在看B.B.King的纪录片‘驱魔’,生怕第二天早上暴毙在家里,因为那天其实是鬼节。但是第二天我们还是把它录完了。”
带我去上海
用铁链拴住的气球,第一眼看到《新曲恋旧歌》的专辑封面,这种冲突感就会立刻被捕捉到。“最早是我的一个朋友画了一幅这样的油画,聊了才发现他也只是临摹了一张照片。于是我就去找这张照片的创作者。”原作是来自乌克兰基辅的一个艺术团体。刚好俄乌冲突是很热点的新闻,莫迪戈就决定花五百块钱把版权买了下来。
吉他手郑学遥
为什么选择这张照片?“我觉得它符号化的语言很明显。因为《杂记》的封面是一堆腊肉挂在墙上,显得比较暗黑。所以下一张里我们希望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去表达自己的激烈情绪。我希望这种情绪是温暖的,所以粉色气球很合适。”
喜欢用环境录音作为采样是莫迪戈从《人民六路下》就在坚持的特色。一次出去吃饭,邻桌几位民工大哥在讨论民国时期哪个军阀派系战斗力最强。郑学遥把它录了下来,长长的一段录音也作为专辑的桥梁连接起了《命纸》的结尾和《没民歌》的开头。
直到今天,郑学遥还记得在外学美术期间的生活状态。几乎每一次租的房子都是阁楼,冬天冷夏天热的情况占多数,有时候会冻得没办法起床写歌。他想起那时候的焦虑状态,在《阁楼邻居》中写道“美好的事情发生十二次就会觉得无力”。“因为我之前看到一个说法是:一件事情只要做十二次就会成为习惯。我特别讨厌这种状态,一遍一遍做同一件事情。这些都是焦虑的表现所在。”不过那段时光终究“自由很多”。他在中间加入了《斯卡布罗集市》的旋律。“我等公交车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两首的调式是一样的,这首歌是一首古代欧洲民谣,不存在侵权问题而且很有意思。”
尉迟的词曲则有另一种感觉。《医生》的歌词是《大象席地而坐》导演胡波的一首诗。“在他去世之后,某一天我忽然想起这件事,它莫名其妙地在我脑海里出现。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看到这些句子的了。但我当时一直在弹琴,我觉得自己要给它做点什么,然后又过了好久才想起来是胡波的诗。”
主唱/吉他手:尉迟健豪
《带我去上海》同样出自尉迟。“我之前总是在一个地方待上几个月就离开,然后换个地方再待几个月。我会想:是不是有那么一个地方我去了之后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是不是我到那里就会变好?”他把这个地方统称为“上海”,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罗曼蒂克消亡史》。“其实它是不是上海根本就不重要,我压根就没去过上海。我当时的心情就是:去哪里都行,反正我就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
“相比之前这可能是我们最没有叙事性的专辑,以前任何一首歌都可以说是有感而发,都能讲出背后的故事。这张专辑却都是说一种状态。”从前的歌曲几乎是郑学遥一手包办,其他人直接演奏就行。等到《新曲恋旧歌》,每个人都在不同的地方或多或少贡献了自己的想法。“这是大家成熟之后的作品,我们虽然人多,听起来没有分裂感。”
萨克斯手老丁
贝斯手润德
吉他手苏雨楠
作为周边城市里少有的复读条件相对宽松的中学,崇雅中学的大部分同学都不是惠州本地人。甚至在莫迪戈的九位成员中,家在广东的成员不足一半。“学遥来自长春,我老家在安徽,商艺家在山东,萨克斯手老丁家在湖北……”尉迟介绍道,第一次巡演的主题之所以是“盲流”,他认为自己和乐队对于粤语音乐本身并没有那么强的归属感。“我们几乎都是小时候被父母带来这边生活的,严格意义上莫迪戈并不是一支有很强地域性的乐队。”
《新曲恋旧歌》概念版专辑采用SD卡作为载体
《新曲恋旧歌》周边T恤
如今尉迟还没有完成在韩国的学业。两年前开始休学,疫情期间待在惠州的他每天骑着电动车到处闲逛,也因此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以前我很爱宅在家里,从韩国回来隔离都不觉得难受。可是如果你让我推荐惠州的好玩的地方,我甚至说不出什么。现在除了乐队和学校以外,我第一次对这个城市有了新的认识,可能整个人都会变得平和一点吧。”
站在一直向前的列车上,现在的他们依然是一支放假的时候各回各家,但是一回来就会一直聚在一起的乐队。外面发生的事情给大家都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影响,但郑学遥能够感觉到大家对每件事情的认识的变化,好像“不需要多说些什么,我们总是能聚在一起。”
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作者:肉饼
排版:选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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