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ce Station:进击城市里的《珠江三角州布鲁斯》

2021/04/12

撰文:孙大猴

摄影师:AIRCHENG_

如果细数中国独立音乐进击的这十来年,除了明面上的民谣、嘻哈的兴盛、大媒体对乐队加持,后摇曾经的火爆也是不得不提的一段故事。在2013、2014那些年,诸多国外后摇大牌开启了中国巡演,中国的后摇先驱者们惘闻、文雀、沼泽……也基本进入了不愁卖票的阶段。这期间,很多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出生的音乐人们开始了后摇的创作,普通人对这种音乐形式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唱呢?”

在曾经的后摇大潮中,广州2014年开始活动的Space Station至今仍在平静地创造着作品,他们第一首作品是改编了广州传奇乐队:yourboyfriendsucks!的代表作《波兰的首都是上海》,把它改成了后摇,这个乐队名字在那时期彷佛广州某一批文艺青年的密码一般。

如果说后摇现在在全国乃至全球有些退潮,可在广深地区,后摇依旧在珠三角地区十分坚挺。2015年,乐队发行了第一张同名专辑,然后就开始在半年一年的时间里时不时发一首单曲。并在成立初期获得了“后摇暖场王”的诨号。

采访里说乐队是由于黄河改编yourboyfriendsucks!的《波兰的首都是上海》才兴起的组乐队的念头,当时为什么对这首歌有这么深的感情?乐队其他成员对这首歌怎么看?

江锋:这是乐队排的第一首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代表了乐队最开始的状态吧,但这也只是乐队发展路上的小片段,已经是过去式了。

GW:作为后来才加入的成员,我有种宿命论观点下回望历史的感觉——例如回望黑奴贸易来推导今日漂亮国无法磨灭的种族主义;更尤甚者,例如根据宇宙原初粒子的初始状态,推断今日世界的样貌。

乐队的创作模式从开始到现在有什么变化吗?都是什么样的模式?

Space Station:基本上都是由成员发起一个动机并做出大概的demo,我们各自完成自己的乐器部分,再拿到排练房碰。我们会在排练房基本完成歌曲段落和框架的制定,接下来就是大家再各自优化演奏和音色,这个过程可能会反复几次,才能出来能满足演出要求的、相对成形的作品。当然,在演出和录音的过程中,我们还会对演奏和音色做细微的调整,甚至到作品发行后的一段时间还在调。总而言之,保持折腾吧,哈哈!

乐队从2014年到现在,转眼也是五六年,这些年里除了乐队成员的变更,广州的音乐环境你们觉得有什么变化,自己的心态呢?

江锋:关注独立音乐的朋友也渐渐多了起来,而且新一代的乐迷会更愿意跟你去互动,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可能跟我们做的音乐风格相对来说比较“小众”有关,外部的变化并没有对乐队造成太多的影响。

最开始DIY运作的时候,总想着自己可以完成所有的事情,设计上的、VJ上的、社媒运营上的、版权上的......等等等等。但最后发现,我只能做我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情,也就是音乐和演奏。

GW:我一直认为做好自己的作品,做得足够令自己欣赏,就足够了。希望能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鼓手、合成器:GW(摄影师:Ahsan Lin)

乐队和怪人房间、咸空气一起做了双专场,也经常和其他后摇乐队一起演出,让人感觉后摇之间交流很多,你们觉得广州、或者中国的后摇圈层是怎样的?

Space Station:凑巧的是,咸空气和怪人房间都是跟我们差不多“同期”开展活动的乐队,我们也很喜欢他们的音乐,约到一起做演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至于圈层的话,因为乐队真的没有很多,而且可能是因为纯器乐类的拼盘演出相对少,我们跟大家交流的机会其实是不多的。我们感觉,大家会更专注于做好自己。

乐队成员在参加Space Station之前对后摇有什么样的感受?

江锋:我是2014年才开始接触后摇音乐,当时比较迷MONO、This Will Destroy You、Euphoria等乐队。我在当时的认知水平下,觉得后摇是一种隽永悠长,同时又厚积薄发,力量澎湃的音乐类型。

后来慢慢觉得后摇其实应该更包容一些,它可以是爆裂的、情绪化的,也其实完全去情绪化的,纯靠演奏和编排征服你。

 摄影师:Ahsan Lin

黄河:关于后摇我很喜欢的一点是,乐队可以不断地打破一些固化的传统,打破自身。从走在时代最前的天团们的新作中,我感觉到后摇在一个瓶颈期,要么太前卫了不接地,要么和旧作先比没有太多进化。我们是小乐队有时候还得在这些灯塔们的指引下前行,也许是这个时代的星光璀璨掩盖了他们的光芒。

GW:2013年接触后摇滚。再之前是听New Age…接触的同时马上就开始。做后摇滚鼓手在进入Space Station之前先后做过3个后摇乐队的乐手,其实我已经非常认同这种风格的表现形式了。

郭俊:在加入Space Station前我已经有在另一支后摇乐队大五度里作为主创在创作这类音乐。但加入后的感觉是,即使在同一种风格体系下,不同乐队的审美和创作习惯仍然可以非常不同,能相互学习的东西仍然很多。这也侧面说明了后摇这种风格的包容性和广博性。

 《蜜汁烧鸡》单曲封面

2021年,在2020年发行的一首《蜜汁烧鸡》带领下,《珠江三角洲布鲁斯》终于出现了。在广州老城区里,荔湾湖公园的不大空间后面的录音棚“低音量工作室”里,他们终于慢功出了这一张细活。曾经的高增益,音墙变成了空灵的混响,节奏组搭建起山雨欲来的紧张感,5、6年间,他们按着自己的节奏,伴随着珠江三角周的发展一起,画出了一副自己的画作,在《东塔西塔》坚定的节奏里,似乎能感受到城市星夜不眠的灯光,在《三角洲》晃晃悠悠的吉他里,你可以想起水草、水波,在《L.X.C》后面听到大失真吉他音色响起来的时候,甚至恍惚间有一种“过去的Space Station回来了”那样虚无的热泪盈眶感……

 《珠江三角洲布鲁斯》专辑封面

当然,你也可以完全不按照他们的歌名去思考,这一张《珠江三角州布鲁斯》在你的耳朵里可以变成任何事情,这确实是没有歌词,没有人声的好处,可以是山、可以是长江流域、可以是青藏高原,可以是邻里小事……音乐已经准备好,就差你的想象力了。

《珠江三角洲布鲁斯》似乎有很多首歌曲都是地名,是因为在那里有的灵感吗?《东塔西塔》是泉州开元寺吗?

江锋:《东塔西塔》指的是广州珠江新城两大地标性建筑:广州金融中心(西塔)和周大福金融中心(东塔)。我每次经过那里的时候,都会有种压迫感,感觉如同天外来物一般,在珠江边凭空生长出来两座很不“广州”的建筑。

GW:乐曲本身也对双塔的高耸突兀进行了独特的表达。速度不正的重复音、不平凡的重拍、三对二的三连音,都透视着冲突与矛盾。

非金属吉他手都少不了对Blues的研究,但是这张名为布鲁斯,其实却几乎没有一点Blues因素,这是为什么呢?乐队里谁最喜欢Blues?

江锋:如同柴可不舒服斯基、向西村上春树等无意义合成词一样,《珠江三角洲布鲁斯》从字面意义上看,是一个玩笑,但却是一个严肃的玩笑。三角洲布鲁斯盛行于前工业化时代,大多传达美洲非裔新移民的苦难。而珠江三角洲似乎也正处于前工业化转型至后工业时代的阶段,我身边的年轻人们似乎也过得比较挣扎,专辑取名《珠江三角洲布鲁斯》也似乎有种隔空致敬的意思。

这张作品里哪首创作起来最顺畅?哪首最费劲呢?

Space Station:《漫长的路》最顺畅。其实第一版demo 2016年的时候就出来了,这首歌放了5年,去年年底才拿出来做了第二版,很快就排出来了。 

最折腾的,应该是《西岸》吧。2019年底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现场演过,但在录制的前一周我们才把相对满意的版本做出来,中间前前后后应该做了得有四五版了吧。创作就是这样,只有不断推倒,才有重建,才能看到柳暗花明。 

吉他手:黄河(摄影师:Ahsan Lin)

这些作品的创作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Space Station:从2015年完成第一张专辑开始,我们就在断断续续地做新歌,新专辑里有部分作品就是出自那个时候(《L.X.C》、《漫长的路》)。

2019年郭俊和GW加入乐队后,我们才开始有计划性地创作新歌,新专辑大部分的作品都是在这之后成形的。

录音的时候作品有什么巨大的改动吗?

Space Station:比较大的改动倒是没有,这个可能跟我们的工作方式有关。我们在正式录音前,会给作品“打样”,把演奏素材录制进去做简单的缩混,基本上大部分的问题都能在打样的时候发现,这样能在正式录音的时候少走些弯路,提高效率。当然,录音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灵感的火花,让你尝试一种从来没有用过的音色和演奏方法,我们很珍惜这些时刻,事实上,最后出来的效果都很好。

 贝斯手:江锋(摄影师:Ahsan Lin)

乐队几个人可以介绍一下自己这张唱片里最得意的段落吗?

江锋:《L.X.C》吧,最早的贝斯演奏思路跟现在唱片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也就是从这首歌开始,我才重新思考贝斯和鼓、贝斯和乐队之间的关系,怎么样才能在保证把律动和能量带起来的同时,让贝斯变得更有线条感和跳跃感。 

GW:哎呀我同意江老师对《L.X.C》的说法,贝斯和鼓配合得真的是丝滑。这首的最后一段高潮长句子的表现也很棒!我最得意的话,是《蜜汁烧鸡》MV的录制。把器乐摇滚具象化形象化是任重而道远的过程。MV本身也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个人的一小步,人类(误)的一大步”吧!

《蜜汁烧鸡》MV

郭俊:我个人印象比较深刻的是《蜜汁烧鸡》结尾的双吉他配合和《L. X. C》最后的高潮。这两段都编了相当长时间。

 吉他手:郭俊(摄影师:EG______)

家庭、工作和乐队之间最难平衡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江锋:目前我正在面临“广州-深圳”双城通勤做乐队的窘境,通勤时间太长了。还有就是非全职乐队都会面临的问题——请假。自己努力克服,别的倒还好。

GW:时间不够用。或许时间才是真正的富翁吧。

郭俊:同意,时间是富翁,有时间的人是真正的富翁。

最后,如果一个“器乐摇滚”乐队不和你聊设备,他们一定有问题,那么我们就看看Space Station这些年的器材进化论吧。

江锋:设备的话,近两年也没少买,主要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尝试新的音色。有一些合成器和吉他,现在还在学习怎么驾驭(笑),暂时没到自如运用的地步,接下来希望能用到乐队的作品里。

之前在稿子里提到的小愿望——拥有一把Jaguar Bass,在朋友的帮助下,2019年初的时候已经实现了!新专辑里面有蛮多歌都是用它录的。但可能是因为太多控制钮,用这把琴的时候,现场出的状况也是最多的。所以之后的演出,我会尽量用自己熟悉的、简单的设备,这样更安心一些。

而在效果器的话,前两年在油管被台湾地区的一个频道主种草,入手了Line6 Helix HX Stomp小综合效果器,给我带来的非常大的帮助。我用它替代了很多之前要用单块才能实现的音色,现在一个综合就能解决,方便+稳定,非常值得推荐!

总的来说,现在我的常用乐器和效果器会更追求“稳定”——音色稳定、操作稳定,尽量少出状况,以及最重要的——“合适”,即使没有那么个性,音色单听比较塑料,但只要在乐队里面达到的效果是最好的,我都会去用。这不,前几年被我特别嫌弃的Boss ODB3失真效果器,现在不也放到我的板子上的嘛(笑)。

黄河:虽然这几年也买过一些,但常用设备基本没变化,因为一块好的数字周边效果器可开发的地方太多了,省钱省外出负重。不过我个人的观点是,但凡有条件,带的动,就要用模拟的(效果器,音箱,合成器),它的动态、“力道”会让人觉得数字音色只是一层“皮”,没有“肉”。

GW:鼓组:增加了一条镲片鼓链,因为这张专辑更加细腻一些,加多一条的话镲片的声音沙沙沙安静的段落更加好听了。在一个弱的段落用上了束棒,效果还不错。想换hi-hat了,没空折腾。给鼓棒缠个类似羽毛球防滑手胶的东西对我来说挺有用的,近期找到了新的更舒适的手胶。买了个三角铁,练习了一下三角铁solo(笑),以后找个合适的段落用起来。

合成器:设备连接繁琐。频繁搬运导致合成器外壳好像有点松动了,真是坏消息。

特雷门琴:混响不够又懒得接效果器,包括没法台上mute这个设备,还是有点头痛的。

节拍器发射套装(?):工作稳定如一,令人出乎意料。只有排练忘记开飞行模式的时候给大家发送了我的手机来电铃声比较尴尬。安卓手机节拍器→廉价耳放→发射器→接收器→廉价耳机。

打击垫:NI Maschine Mikro MK2。还没用上。以后看看怎么用起来。Maschine+好像厉害很多的样子。

郭俊:我是个极简主义者,加入Space Station前都没见识过几位老师那样眼花缭乱的效果器板。有幸感受了一些好设备,也对音色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认知。不过就乐队的排练演出而言,我暂时还是不想为5%的音色提升多扛50%的重量,所以基本是line6 hx stomp完成所有任务。对于我这种每周末跑两个乐队的演出排练的“乐队吉他手”来说,稳定轻量和方便是目前的追求。

摄影师:EG______、Ahsan Lin、AIRCHENG_

作者:孙大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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