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豚子：没发专辑的十年里，我们试着成为大人
2024/05/10
撰文：roubing
网络上鲜有河豚子的采访痕迹，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太久没有发专辑，以及上一张作品《你不是人》被广泛听到的时候还没有争先恐后的独立音乐媒体。起初这次采访约定在他们一次拼盘演出的试音间隙，但主创Wama想了想担心试音太吵，提议推迟一天进行。“昨天演的不错！新阵容已经磨合得差不多85%了！”这会儿，她和吉他手智明端坐在家里，确保信号和iPad的状态都调试到最好，然后正式开启访谈。
01 提起剑，去旅行
河豚子来自高雄，乐队名取自动画《搞笑漫画日和》。工业城市高雄三面临海，日子一天天过去，海浪侵蚀掉大部分沙滩，有时候在晚上喝完酒走到海边，只能看到零零散散的消波块。
海浪吞吐之间，Wama和河豚子已经走过十几年的旅程。他们在2012年发布首张DIY专辑《你不是人》，每一首歌都是送给身边朋友的礼物，每个音符都如封面和名字一样直线条；十一年后，久违的专辑《天堂不过就是我们的海》归来，噪音依旧，整体的制作成熟很多，细心的你也应该会发现，好像响度没有那么大了。
《天堂不过就是我们的海》，2023
《你不是人》，2012
但如果你不够细心，专辑名中的“不过”和“就是”估计会被忽略，因为天堂和海洋的意象实在太过强烈。专辑名提炼自第一首歌《情人!》——直接的称呼，后面还要加上一个大大的叹号。
“就是突然来的灵感，好像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很想要大叫。另外十一年没见了，也算是一种宣告河豚子回来了的意思。”
Wama通常会包办河豚子的词曲创作，一旁的智明开玩笑地说，有时候一首歌演过很多次了，其实也没有完全听清歌词写的是什么。“不过，每次作为开场的《情人!》总是很有力量，‘天堂不过就是我们的海’这句话也总是听起来很清楚。”
“那是因为每次写完demo你们好像也没有很关心诶！”
智明加入后的河豚子三人组
对于“不过”所营造出来的微妙情感，Wama特地解释：
“因为我们都知道到达所谓的‘天堂’很难，我希望能给对方放松的感觉，那这个小的转折就是一种安慰。”
海天一色的景象包围，《天堂不过就是我们的海》中的作品大多围绕着高雄海岸线上大大小小的爱情故事展开。从最早完成的《情人!》出发，《咪咪》是Wama写给自己的小猫的作品，巧合地也呼应了第一张专辑中的《少女黑猫》。
“感觉好像经常会因为猫有灵感。写《少女黑猫》之前刚好捡到一只黑色的小猫，当然那首歌也和朋友送给我的一块Blackcat效果器有关。”
动画作品中总有一类小人物，他们很不起眼却充满斗志，即使每走一步都会摔倒，也会擦干眼泪爬起来继续向不可能抵达的梦想前进。这个角色也许是桃太郎，是《国王排名》中的波吉王子，在《游侠儿》里面，Wama也将自己想象成小小游侠，双手向身后摆动，做出忍者向前冲刺的动作来。《游侠儿》写给著名的景点三仙台。“我觉得三仙台像是武侠片里打斗发生的场地。”只有喝多后才会变成社牛、平常有演出邀约就会觉得幸福......河豚子基本上全员不擅长人际关系，“但每当去到那个地方就会觉得自己很自由。然后就写下了这首歌，之后每次过桥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很像桃太郎。另外，如果要顺利通过那座桥，必须要按照《游侠儿》的节拍走。”
Wama在三仙台
《打给苏铁》中的主人公是Wama的一任男友。“那段时间苏铁去服兵役，我们每天只能通过电话联系。歌词里写着，我会跟他说我哪里都不会去，让他放心。但其实挂掉电话之后我就会跑去夜市吃东西。”2013年河豚子受邀首次来到上海演出，由于需要经常打电话，路上的封闭式电话亭成了Wama经常去的地方。这个意象也成为了专辑封面的元素之一。
“它是一个很特别的空间，很有隐私感也很有趣。人人都有智能手机的今天好像见不到了，所以在那之后每次遇到电话亭都会多看一眼。”
2013年在上海吃海底捞
02 我要搬去台北了
“只有到了台北这种地方，才能写出《走基隆路回家》这种东西啊！”
恋爱的故事断断续续，生活却只能沿着直线往前走。步入三十岁的Wama搬到了台北，起初几年的生活很不适应，乐队在这段时间里也没有新作品发行。如果非要有个原因的话，“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一直在学习着怎样‘当人类’。”
基隆路是台北的主干道之一，连接着市区和新北，每天的上下班通勤几乎是打工人躲不开的一条路。然而这样一条拥堵到头疼的干道，到了夜间会变得空旷明亮，就算“喝醉了走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这首歌其实就是我的一篇醉话。”
深蓝色的夜 感觉还很长我好想回家 却没有办法怎能放过你 走出我心中若人见了你 会将你送医
吉他手智明的另一支乐队叫作非人物种。2019年他们曾和河豚子在同一天的音乐节登台，两边却互相都不怎么认识，智明当时甚至不知道多年以前看到的橘娃娃就是河豚子的前身。“但Wama那天突然鼓起勇气，过来问了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智明说，直到加入后才完整地听了《你不是人》这张专辑里的歌。“还是很厉害的！”
河豚子2019年演出现场
“我们之前做了几次不插电的演出，后来我发现河豚子的作品里其实Wama编的那些吉他段落可以听得更清楚一些。”在《天堂不过就是我们的海》的录制过程中，智明几乎可以算是这张作品的制作人。从吉他的音色到录制的方法，他都给出了许多尝试的方向。
“我们分了很多阶段进行，鼓的部分是在112F录音棚，吉他和贝斯等乐器就在我们平常排练的工作室，人声又另外找到了别的地方。”在Wama给《海滩一夜》的吉他部分录制最后一遍的时候，电脑突然出了问题，前面录过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好惨！但是没办法只能重录了。”所幸，返工后的结果甚至比不慎丢失的“完美take”更好一些。
乐队在《情人!》的和声部分特地找到了雀斑乐团的斑斑来帮唱。在圈子里大家都觉得Wama和斑斑很像，每年她们也会一起举办一次姐妹的不插电演出。“斑斑好像一直都比较知道河豚子在做什么，再说我们经常一起玩一起喝酒，总得做一些有用的工作吧！”
《天堂不过就是我们的海》录制期间和斑斑一起
2013年，斑斑和河豚子在上海
前后工作八个月，你可以看到乐队在社交媒体上po出鼓手子芳的“崩溃瞬间”。甚至在《情人!》的DIY家庭录影带式的MV里，Wama、子芳还和朋友们一起到了海边玩闹。
“那里有一些很丑的雕塑，都说那边还会闹鬼，不过在我看来却很可爱。”
《情人!》MV拍摄花絮
专辑完成，子芳选择了退出。从橘娃娃到河豚子，从《你不是人》到《天堂不过就是我们的海》，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走到尽头，曾经引人注目的三个女孩的组合——Wama、柚子、子芳，到了今年只剩下了Wama自己，她好像突然能理解了十几年的老夫老妻离婚的感觉。
“子芳、我、柚子从2003年的橘娃娃开始一起玩，2010年正式成立的河豚子也是我们三个。如今子芳退出，我感觉差别还是很大的。她很有自己的风格，辨识度很高，但因为理念不合适还是离开了。现在的河豚子好像又有了一种从新的起点继续成长的感觉。”
2018年的河豚子，柚子、Wama和子芳
橘娃娃时期
2024年河豚子的最新阵容
新阵容的河豚子在2024年初完成，热写生的主创曾立担任新的鼓手，贝斯则由同样来自高雄的，必顺乡村贝斯手胡俊担任
03 如果你只听过陈振昌也没关系
对于《天堂不过就是我们的海》，Wama愿意给出90分的评价，智明则觉得可以更好，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79分。但当被问及《你不是人》可以给多少分时，Wama先是给出了满分，接着自嘲一样地笑着说：
“因为做这样一张专辑真的需要很大勇气——它真的‘好烂哦’。”“也没有那么糟吧！”
打直球的《你不是人》里，擅长幻想的Wama把朋友们都比作对应的动物，封面上抱着酒瓶的猴子也由Wama本人完成。“因为动物的生活才比较简单，比较快乐。”好友陈振昌在那段时间似乎过得不太好，成天喝酒，再加上“他真的长得有点像猴子”，河豚子干脆玩闽南语的谐音梗，将他比作一只“总是喝到茫茫去”的“monkey”。现在这位朋友还是经常在酒馆，不过有注意时常拳击锻炼。“另外，《你不是人》里也有写给子芳和柚子的歌。”
2021年河豚子演出现场
《陈振昌，你是只猴子》在大部分流媒体平台上都是河豚子数据最好的歌，也是不少独立音乐粉丝知道他们的开始。不过河豚子却觉得无所谓，“这首歌只是我们很平常的一首歌啦！演出的时候也会心态平常的演完，不会觉得一定是hit song之类的。”
“我有在粉丝群里潜水，有一些老粉丝不喜欢我们的新专辑，但他们却一直在期待巡演能不能唱橘娃娃的作品。我觉得新专辑更橘娃娃一点吧！”经历十几年的沉淀，Wama坦言曾经的噪音少女们如今更希望写出一张“耐听”的作品。“这一张母带音量小了一点，可能是我们年纪大了吧，在噪音之外还想追求一点别的东西。前两天我去咖啡厅还听到了店里在放《你不是人》，心里想‘这是什么东西哦，好吵。’”Wama想了一下，“但我们应该还算是摇滚吧！”
乐队之余的日子里，他们也是透明杂志的粉丝，笑称“虽然不朋克，却超爱透杂。”意外的是，Wama本人还是新裤子乐队的超级粉丝。“我超爱《龙虎人丹》！感觉超帅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台湾这边的年轻人都很喜欢后面的作品啊，好奇怪。”
2024年河豚子参加大港开唱
“第一张的河豚子很像小朋友的习作，不过第二张我们长成了‘大学生’了。我感觉我们都是很晚熟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成为大人之后还能不能写出这种歌，因为好像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熟过。”
Wama笑称河豚子一直是一支“业余”的乐队。平常的工作是DIY蛋糕师，偶尔参加一些演出，记录灵感的时候只有写出“听上去很有可能成为芭乐歌”的作品才会留下来，她觉得临海城市养成了自己的性格，还有河豚子的音色。
“就像大海一样，我们在追求一种没有时间感的东西。”
好笑的是，猴子也好，黑猫也罢，甚至连丑丑的雕塑这次都一起来了。顺着长长的吉他噪音，到现场去感受河豚子的海边风光吧！
河豚子2024巡演「天堂不过就是我们的海」，现已开票！
作者：roub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