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进首尔的人群,来了一场韩式Pogo
2018/06/18
撰文:孙大猴
这篇文章的作者孙大猴,是一位1980年代最后一年出生在北京南七环工业区的男子,那支不火的乐队坡上村是他大学组建的,并以学校公交站为名。毕业后辗转私企、央企、外企,横跨出版业、幼教业、独立音乐、干乐手野活儿等等奇怪行业,终于靠着他爸爸在二环边买的小房子在北京成功生活了下来。
5月末,坡上村乐队受邀参加韩国首尔2018 Green Plugged音乐节。体验如何?且看下文。
关于首尔我知道的不多
非常不好意思地说,我对韩国独立音乐几乎是一无所知。如果一定要说,那我只能说说大名鼎鼎的韩国产epiphone了,2000年左右,在epiphone国产化之前,韩产epiphone绝对是昂贵的Gibson最好的替代品,而我们开始弹电吉他的时代,韩产epiphone就只能在二手论坛上寻找了。
所以2012年我去韩国首尔出差,在同事们在明洞买面膜、买化妆品、大牌衣服的时候,我完全忘了当年女朋友的嘱托,拿着一张飞机场免费拿的纸质版首尔地图,一路跑到了Music Plaza,买了一把韩产epiphone les paul standard,做工很好看,经典的“西红柿炒鸡蛋”色,就像the Beatles 《Revolution》MV里George的那把一样。
我早已卖出去的那把琴,我早已辞职的那家公司工位
Music Plaza门前正好有一个小型音乐节,台上一支Funky乐队正在演出,唱得什么“OIZQ,Baby ,I love You”云云,玩得有模有样,台下韩国大妈手举紫色丝巾,扭得自然又美丽。
集合的时候同事们大包小包,而我只背了一朴素的黑琴包,贴合着我的后背,似乎在向首尔和同事们表达:“兄弟是玩乐队的!Rock and roll rules!”
2018年一晃就到了,昔日作为乐手的自豪感和包袱已经小了不少,心宽而体胖,体重也不可抑制地长了20斤。当年那个倒霉乐队换了四五位成员,勉勉强强还叫坡上村。
这时迷笛音乐节和首尔Green Plugged音乐节做了合作,双方推荐本国乐队参加对方音乐节演出,我们很早就认识的迷笛热情可爱的小雨姐管我们要了一份资料,我们想当然地以为:我们又没签约迷笛,估计就是去当个分母,玩儿呗。
谁知道我们还真去成了。
和首尔的第二次亲密接触
我们去前,首尔一直下雨。到达当天,晴转多云,天上不时飘着几块绵羊毛一般的大云朵,我一厢情愿认为是首尔在欢迎我吧。
肆囍演出的舞台是左边的Sky舞台,现场实行AB台,实现零等待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我们到首尔金浦机场的时候,呼吸到了起亚、三星、现代等等韩国小汽车香甜的尾气,大街上跑的70%以上都是韩国本土车,满街都跑着起亚的彩色小车儿,方方正正,可爱得紧。
到了宾馆已经快一点了,我们都饿得够呛,坡上村一行四名男子决定在边上便利店先开一顿。出了门就傻眼了,四个人大眼儿瞪小眼儿,这哪家是便利店,哪家是二手房,哪家是民居,我们是一个字也不认识啊。通过透过玻璃对内进行观察,我们终于进了一家便利店。韩国阿姨也很可爱,本来跟我们飞速说着韩文,可我只好英文还击,不幸的是,阿姨的英语水平似乎是零,于是,她颇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跟我们蹦韩语,那,我也听不懂啊。
带着一堆三明治、韩国盒饭、薯片、啤酒、牛奶,我们回到房间吃了起来,别说真挺好吃的。唯一问题是小票上同样一片韩文,连怎么aa都搞不明白。
下午和肆囍一起去试音,前两天我们采访动物园钉子户乐队,惊讶地发现主唱阿爆是肆囍的贝斯手。我等尴尴尬尬地破冰,各自去试音。当天下午首尔又下起了雨,所以我们的舞台很晚才搭好。我们就在这座百度地图上叫做“天空公园”的公园里乱转,两个舞台区中间有一片滑板区域,我们几个还顺着U型池的坡往上跑,不亦乐乎。
Broken English Communication Works
经过一番到处瞎逛,吃得脑满肠肥,2018年5月20日,星期天,一早十点,花花绿绿的小巴带着我们去了Green Plugged Seoul的场地,天还是阴阴的,云彩很厚。我们乐队的键盘手孙老师正在对着汉语拼音练《阿里郎》的歌词,我和吉他手于昊给孙老师商量怎么配和弦,鼓手口儿静静笑着看着窗外。
我们的舞台在场地的最北侧,观众处在一个很有现代艺术风格的大棚子底下,坡上村第二个出演。第一个演出的乐队是一个女孩子主唱的乐队,主唱弹着钢琴。我们几个一眼就看见了那把贝斯,我跟于昊嘀咕:“是不是蝴蝶的?”“估计得四、五万。”
不管多大的腕儿,脑袋都和我们这种无名之辈一边大,我喜欢这种淡化“阶级”的做法
台下那个铁质的大棚子下面,观众有的坐着,甚至还有的躺着,墨镜下也不知道是醒是睡,草地上坐着的观众们微笑着看着演出的女孩子,跟着音乐左摇右摆,基本占据了舞台前面500平米的空间,我们心里担子就放下了,估计待会我们演出不至于没人吧。
事不遂人愿,第一个音乐人一演完,人呼啦啦就散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躺着的那两口子,戴着墨镜不知道是睡是醒。
这样,那也得演啊。
韩国的音响团队很可爱,头一天调音的时候,很多音频问题我们可爱美丽的翻译小姐姐并不能说明白,于是我挽起袖子,开始用我喝多了经常演练的英语和调音人员进行了交流,于是一切迎刃而解。
和第二次见面的音响团队友好地点头后我们把琴接上,都出声了。一看,零零星星来了几个在棚子下面野餐的朋友。
我开始用我流利的英文给韩国朋友介绍:“The first song is called ‘Girlfriend handbook’,It’s about how to make her happy。”俗话说:“人叫人千声不应,货叫人点首自来”,果然这首叫做《女朋友使用说明》的歌曲成功吸引了韩国朋友的注意,演完一看,足足有稀稀拉拉的二十位观众了。
继续,我用我的英语讲着即兴的笑话,键盘手孙老师、鼓手吕品和吉他手昊哥都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台下的韩国朋友可能是对我房山口音的英文不太习惯,脸上充满爱怜地看着我们。
在唱那首很矫情的《在开始那一天,天色湛蓝,你手心出汗》之前,我们加上了一段《阿里郎》,并班门弄斧地在韩国朋友面前讲起了《阿里郎》的故事,当然是In English。
阿里郎也是讲了男人外出挣钱,美丽的妻子自己在家,人们传闲话,等男人回家后,听到这些闲话,一气之下转身就走。妻子就一路追,一路哭,一路唱,这就是《阿里郎》大概的故事,讲完我大手一挥:“Let's welcome this wife to sing us the song。”台下,乐队交换这个项目的韩国负责人裴总和迷笛的龚总和杜星星坐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台上的于昊和吕品也噗嗤一笑,只有孙老师,脑子里全都是不明所以的韩文词,所以表情严肃,一丝不苟。
台下观众们非常配合得拍手打起了节奏,虽然事后孙老师一再表达自己唱得什么玩意儿,但是景象还是非常和美的。
韩国朋友说:“你们穿得太朴素了。”
演出的时候,我的脚下有一个计时器,从40mins倒计时,这样就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超时或者演出时间不够的问题。演最后一首歌《歇一歇》的时候,我本来期待着一个气势恢宏的PGM伴唱,但是却没有听到,孙老师给我使个眼色,眼睛往我放在台上的贝斯一瞟,我就知道:哦,PGM又掉了。
到了台下,和一些韩国朋友解释了“我们的歌在韩国的主流媒体都听不着”之后,来到了乐队和工作人员的休息区,原来刚才一直在台下坐着的几个小哥儿就是Adios Audio乐队的成员,他们昨天刚刚演完出。我们眼里都含着真挚的感情,我如滔滔江水一般的英文冒出去之后,得到的往往是一个一个单词。这个区域管吃管喝,热狗、沙拉、炖排骨、啤酒饮料,不一而足,我们喝着主办方的啤酒,用Broken English交流,虽然这样,我们还是结下了深刻的友谊。
生活真TM美好啊
就像初中课本里《麦琪的礼物》说的:“生活里就是哭泣、抽噎和微笑”,虽然有点太惨了,但是羊秙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毕竟还是差不多的,如果生活里正好有你觉得十分精彩的时候,那最好隔几天就复习一次。
所以当我和于昊兜里揣着四大瓶一斤装的Desperado牌兑Tequila的啤酒迈出演出人员交流区域,走向远方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有如此稠密而汹涌的快乐在二十分钟后袭来,我们大大方方讨论着一路见到的美丽女孩子,走走停停,穿过一公里走到了Sky、Earth舞台那一侧,也就是最大的舞台。
喝酒喝多了就老去厕所,从厕所出来 我们站在舞台左手边,看着台上的乐队:“这贝斯调得也有点太小了”“Fender 51bass本来声音就偏薄”“这吉他手又弹错了”本来是手揣兜装B的节奏,听着听着,在台下观众的热情下,这轻快又悦耳的乐队让我渐入佳境。况且正是下午3、4点,阳光格外灿烂。
不认识韩文,导致我哪个乐队也找不着,这就是唱“Silly love song”的他
台上说着韩语报歌名,台下的观众一下就炸起来了,虽然是一只轻快的英式独立乐队,可大家竟然先分开,让出中间一个大圆圈,鼓响起来的时候人们一起挤到中央,算不上是互相激烈的碰撞,只是聚在一起纵跳。大家都是20啷当岁,穿着T恤、牛仔裤,女孩子稍微复杂一点儿,但是也觉得浓妆淡抹正合适,阳光草地,如果总结一句陈词滥调,那我真的是看见青春的荷尔蒙在我眼前不停旋转。我脑子一紧,把身上的包儿和酒一水儿甩给于昊,并对他使了一个眼神,就撒丫子向一边跳一边嗷嗷叫的年轻人冲了过去。
拉开拉开!单打!
大家嘴里都跟着合唱,我不会韩语,但是我会哼哼啊,于是我一边瞎哼哼,一边蹦,赶上歌里有一句“Silly love song”,我就唱得格外响亮。
到了慢歌,大家围一个圈圈,手向上摆在腰间,第一拍自己拍自己手,第二拍拍左侧人的手,几个拿大旗的男孩女孩还把大旗当做长矛,假模假式,互相比划。闻着鼻子里还剩下的酒味儿,和地上的青草味儿,女孩子们的香水洗发水洗衣粉味儿,男孩子身上一股汗味儿,耳朵里是舒服快乐又不咯吱人的音乐,有那么30来秒,我真是想拥抱世界上所有东西。
比如说,这位朋友把两个啤酒杯放进两只鞋里,我也是服的
总的来说,韩国朋友们更加放得开,很多离着舞台八丈远的观众也蹦蹦跳跳,也拉圈奔跑,旁人也没有一脸“没见过世面”,或者“作妖”的表情,而是一脸慈父慈母的表情。
而大舞台的演出,尤其是到了开灯的时段,也真的没什么新鲜的,就是我印象里所谓的:“K-Pop”。但是下午时段很多音乐人的音乐真的很棒。五点来钟我和于昊在一个超小的舞台前面,看了一场我们俩叹为观止的演出,不时我俩就会冒出:“我X,这贝斯Line”“唱得真稳”“这个切牛B啊”等等感叹,如果我听得懂这支乐队唱什么,想必一定心有灵犀吧。
就是这支乐队,我也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能再听到他们了
从一定侧面,也说明了,以我们乐队的品味,甭管在哪个国家,估计都是下午一两点小舞台伴着大家睡觉的命。
校对:马外外
图片来源:孙大猴
“我音乐,我存在”,是街声大事为乐迷们准备的栏目。
如果音乐对你的意义不只是一首首歌的旋律与歌词,而是与你脑海中某段记忆融为一体,音乐起,相关的人、事、物随之复苏,纤毫毕现。那么,请将这些故事分享给我们,分享给更多人。我们会仔细阅读每一篇来稿,一旦采用,奉上丰厚稿酬。
投稿信箱:editor@streetvoice.cn
点击这里,听听伴着大家睡觉的是什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