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乐队就是同时和多个人谈恋爱
2017/06/30
作者:加勒比海带丝
本期“我音乐,我存在”作者加勒比海带丝,哈尔滨人,北京林业大学吉他协会前会长。从婴儿时期到上小学,她听到的起床铃都是《We Will Rock You》,高一开始“跌跌撞撞”组乐队,加入过的最长寿的乐队,竟也不满三年……
我在六岁之前的记忆是断片的,多年后我的幼儿园老师记住的在我身上发生的事都比我记得多。当时电视台有一档栏目叫《欢乐星期五》,主持人是大家每天守着电视等的丹丹姐姐,我记得自从我代表幼儿园得了某一期的“欢乐宝宝奖”之后,中午就再也不用装睡,可以正大光明地跟园里最漂亮的老师一人一个耳机一起听她的磁带。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封面上的人叫林志颖,也是得益于他一点都没老,我能从久远的记忆当中把他捞出来。
大概是因为不用午睡(现在想想真是满心怨念,只怪自己太年轻),并且能和美女老师共度美好时光,之后的日子里我都对听歌这件事莫名依赖。
写到这想起来一些更早的事,可能奠定了我喜欢音乐的基础。
我爸是个伪乐迷,会弹点仅限于撩妹的木吉他,没事嚎两嗓子也不跑调,听的歌也愿意赶时髦,并且拒绝盗版,一片赤诚地守住文艺青年的情怀。但是他是真的止步于赶时髦,你问他这是谁唱的还能答上来,其它的就一问三不知。
当时爸妈屋里有个看起来很豪华的高雅黑录音机,据说是我妈的嫁妆。我从婴儿到上小学,反正就是跟爸妈住一个屋子里的时光,听到的起床铃都是《We Will Rock You》,随后就是被奶瓶堵住嘴,所以直到现在我一听到这首歌都能闻见一股奶味。
三年级之前我从这个录音机里听到了太多歌,《征服》啦,《笨小孩》啦,《威廉古堡》啦。三年级之后从这里听到的就都是英语课本的朗读。所以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解释我为什么听歌突然断层,那只能怪我太爱学习。
第一次听到乐队的歌是别人翻唱的Beyond。那时候我刚刚上初中,小姨的闺蜜开了间酒吧,听说我唱歌不错,于是开业的时候邀请我去随便吼一吼,报酬是一大杯花生冰沙。我记得我唱了S.H.E和蔡依林,但客人们几乎不捧场,该喝喝该唠唠,我一心只想着冰沙,也不在乎他们不听。后来来了一个大叔,穿的像个肥版落魄牛仔,背了把电吉他,用婚礼司仪的架势唱了首《真的爱你》,那应该是我活了11年第一次为了听一首歌放弃食物,客人们反应也跟我一样,个个嗨到勾肩搭背,跟着胖大叔一起唱着不标准的粤语。
于是在同龄人还在KTV里唱《一千年以后》的时候,《情人》变成了我的装B利器。
加勒比海带丝今年毕业(右一)
那时对乐队的理解很片面,觉得主唱是歌手,其他乐手是伴奏。当然也分不清吉他和贝斯的区别,但是好在有个愿意在女儿面前耀武扬威的老爸,得知我开始听Beyond之后,就想着自己能不能把《情人》弹出来。那个年代网络不发达,吉他谱全靠自己扒,要么就要买书,我爸又固执到觉得自己一定能扒出来(可能也是因为没找到有《情人》的谱子的书),就用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埋头钻研了三天,果然以失败告终。不过为了树立他在幼小的我心里高大的形象,我爸倒是教我弹了郑钧的《灰姑娘》,当时我觉得好听的不行,会弹吉他的我爸帅的不行。等我兴高采烈地第一次在家里汇报演出这首歌的时候,我妈在旁边说了一句“你爸多少年了就靠这一首歌行骗江湖,怎么到你这还是这首歌”,我就知道我也被我爸骗了。
上了高中之后开始参加社团,在加入吉他社时学长学姐听了我弹唱《灰姑娘》被感动到不行,我突然感受到基因真的很强大。
人生中第一个不太称得上是乐队的乐队是在高一组的,当时有个班团会比赛,每个班会乐器的同学都花枝招展的在班会各个版块里胡乱加塞。我作为我们班的几个争强好胜的幼稚鬼之一,当下站出来提案要组个乐队,于是一支拥有三把吉他一架电子琴以及唯一男性成员的女朋友做经纪人的乐队身负历史使命正式成军。
我们利用课余时间(也就是躲避跑操和冬天的室外滑冰课)(啊,东北的冬天,你懂得)给乐队起好了名字,设计了logo,以及排出了一首《同桌的你》。当时还在QQ空间上宣传自己的乐队,其实主要也是为了显摆,把一种类似“你们这帮书呆子快瞧瞧我们这才叫青春”的心态广而告之。
然而这个乐队在班团会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排过练,乐队存在的意义大概也只是为了聚个餐唱个歌。但是不得不说那个时候对乐队成员的理解有所转变,乐手不再是伴奏带主唱也不再是歌手。
其实在考到北林之前,我还一直单纯地以为吉他社里就是一帮会弹吉他的或者想要学吉他的或者暗恋某一个会弹吉他的文青。是北林传统的百团大战给我打开了新视野。当我穿越拥挤的人潮,拿着报名表找到“吉他协会”摊位的时候,发现一个学姐在敲打一个木箱子,我抬头看了看,再次确认我此时就站在吉他协会摊位面前。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吉他协会里挤满了会吹拉弹唱的魑魅魍魉,别说打卡洪箱了,有个会京东大鼓的都不稀奇。
我大一的时候会长是小鱼,当时对组乐队没什么概念,曾经傻乎乎地问过她组乐队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她说,谢邀,组乐队就是同时跟多个人谈恋爱。这个说法一下就激起了我想重新组乐队的欲望,下定决心生是吉协的人,死是吉协的死人,也要尝一尝同时跟多个人谈恋爱的感觉。
事实证明,脚踏几只船的滋味真的不是凡人能够轻易承受得住的。
北林吉他协会的创始人是正当红的鹿先森乐队主唱倍倍
大一的我热情总是很高涨,加上刚刚脱离爸妈管制,做什么都撒着欢儿来,对于组乐队这个事也是来者不拒。当时不懂任何风格,也不管个人喜好,我以主唱的身份觉得只要哥们儿技术比我厉害就招来当乐手。好不容易把几大件凑齐,决定排一首《Young For You》试试看,结果排了一个多月都没排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所有人的泄气、不安、怨念。当时的队长是个国防生,跟我说电声排不出来就排点不插电吧,怎么着要把“为你唱”(北林吉协不插电专场)的三首歌排出来啊。
总之最后经过一番波折,演出还算成功,但之后发生的事才是我觉得最tough的部分。
贝斯手和节奏吉他手突然说要离队,理由都是学艺不精,希望能先闭关修炼个几个学期,来日方长江湖再见。我和李队长好不容易把吉他手劝到再演一场电声就放你走的地步,但贝斯手还是忍痛离开。
谁知道为什么世界上的贝斯手都这么喜欢离开,旅行团的贝斯手离开了于是主唱不再唱歌,坡上村的贝斯手离开了还要求大家念念不忘。我们队的贝斯手离开了我们只好跪求新贝斯手。
所以你看,前辈说的话还是有道理,分手从来都是单方面,想走的人怎么留都留不住。能忘记旧爱的方法只有时间和新欢,然而演出不等人,能填补空缺乐手的方法只有重新找新的乐手。
这个乐队在演完一场电声之后就散了,我还记得当天演完我的吉他手搂着我跟我感慨,哎,我们就这么散了啊。
是啊,谁让你走了,哼。
乐队不排练、不演出的时候通常很快乐
可能是老天爷看见我受到创伤,房门紧锁,想要给我开个窗户见见亮,大二的我被前辈们赋予了吉协会长的称号。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威风,其实就是当了一年老妈子装了一年孙子。本来我以为干老妈子的活会让我too心力交瘁to组乐队,但是同时和多个人谈恋爱会上瘾,就像吸猫,猫嫌弃的要死玩命推开你油腻腻的脸,你却依然觉得啊呀这小东西傲娇的样子可真让人着迷。于是我重整旗鼓,也是借用了吉协会长的便利条件招募了四个妹子,组了一支女子乐队。
然而就像个魔咒一样,大型演出之前必有人退队。北林吉协最大型的白果儿音乐节之前,在实验班的吉他手告诉我,期末要做背多分,排练可能不会按时参加。其实我从来不是队长,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有任何事情总是只告诉我,然后由我再通知大家。不能因为我是个不弹琴的主唱就欺负我呀。
说到乐队人员更迭的事就不得不提一个我加入的最为长寿的乐队,但也只是从大二组到了大四。鼓手第一个打了退堂鼓,之后是贝斯手,总之整个节奏组相继离开,旋律组士气也不是很高涨。但当时的我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一边安抚着其他人的情绪,一边又开始了漫长的寻觅乐手之路。
然而节奏组并不好找。就像我曾经问一个鼓手怎么想着去打鼓呢,他十分无奈的告诉我,其实我原本也是个吉他手,但是没人去打鼓啊,我只能牺牲一下。就像曾经的一个段子里讲三个吉他手石头剪刀布,输的那个人去弹贝斯。很幸运的是新鼓手很快补位,但是贝斯手席位一直空缺。这时乐队里的门面担当,当过吉他手和键盘手的小帅哥跳出来拍了拍胸脯跟我说,教练,我想弹贝斯。于是乐队得以正常进行下去。
其实是我逼他的。
除了退队这个事很让人头疼,还有一个每个乐队都不得不经历的坎就是确定排练时间和排练地点,就跟搞对象要约会一样,好不容易大家都有空,结果电影院没票了,餐厅没座了,莫泰如家七天汉庭都没房了。林大吉协的排练室和动漫社共用一间,要是六人乐队里有俩胖子都挤不下,很难想象动漫社玩狼人杀的时候在夜里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做手势才能不蹭到旁边人的肱二头肌。每周吉协可以用四天,周一到周五开5个小时,双休日开8个小时,没准还有楼上的人投诉,看门大爷会操着一口方言把我们全都撵走,这样的有效时间里要承载10个支队的排练和吉协的教学课。排练室之紧张导致离学校车程15分钟的某排练室成为吉协第二排练室,只不过一个月大概只能去一次,不然吃烤冷面都没钱加肠。
加勒比海带丝在林大待得时间最长的乐队:Mr.Carbon乐队
组乐队既然这么艰难且很有可能费力不讨好,那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冲进来?其实道理很简单,你会因为失恋受伤就一辈子不分泌荷尔蒙和多巴胺了?看见胡歌王凯你不还是照样老公老公的叫着?这属于人的本能啦。命运就是很奇怪,安排了一些人的出现是为了离开,一些是为了陪伴,一些是为了陪你一会儿再离开。所以在我卸任的时候我跟下一任会长讲了同样的话,组乐队就是同时和多个人谈恋爱。会委屈会心累会很想砸琴摔单块,但是个中滋味只有试过的人才懂。
但我还加了一句,我说我玩乐队的时候是没谈过真正的恋爱的,光顾着乐队里这几头烂蒜了。所以这事是不是也是个取舍关系,是交个男朋友,还是找乐手。
嗯。交个乐手男朋友不就完了。
图片来源:加勒比海带丝
“我音乐,我存在”,是街声大事为乐迷们准备的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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