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大自然:其实听起来很难过

2023/06/07

撰文:肉饼

“自然”有多种解释。宇宙万物;自然界的;不强硬、非人工的、轻松的。它是一个概念宏观的名词或者形容词,或者是一本最近几年经常看到的权威杂志。如果你在它面前加上量级,非常,大,然后它就成了一支混迹于广州多年,却刚刚发行第一张全长专辑的乐队。

这是一支有点“抽象”的乐队,语音采访的时候会主动打开摄像头。采访准时开始,还在读研的吉他手郑岚天在镜头前揉眼睛、摆弄刘海,背后是熟悉的上床下桌学生床架。贝斯手橘和鼓手阿源在各自公司的厕所打开摄像头做着鬼脸,乐队新专辑录音师蒋焜刚刚睡觉起来一丝不挂,另一位主创吉他手余海霖干脆没起来床。

十分钟后,余海霖上线了。“你为什么才起?”“只有我没有工作在家当‘全职流浪汉’。”

非常大自然@午睡的地下室

非常大自然组建于2018年,最开始是吉他手余海霖和郑岚天的卧室计划。有使用虾米音乐习惯的独立音乐粉丝在那段独立音乐的黄金时代应该对非常大自然的名字有点印象。

 “那时候余海霖自己做littleblackmess,有点名气的。我就想问问他能不能也给我弹一下吉他。”郑岚天和余海霖来自同一所高中,郑岚天会弹吉他,余海霖在高中的时候会打鼓。学生时代他对余海霖最大的印象,就是有一阵每天晚上回宿舍都能看到余海霖在楼下刻苦练琴。“但每天练的都是BIGBANG的那首《一天一天》,因为当时追的女生喜欢BIGBANG。”歌没有练成,女孩却追到手了。

高中时期的余海霖和郑岚天

这个项目叫“非常大自然”是一个巧合,“取名的时候我俩这个名字的理解不太一样。海霖想做一点舒服自然的音乐,想叫‘非常自然’;我则在备选名字里听到了一个非常接近自然的名字。”郑岚天评价“(这个名字)听上去非常大自然”。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乐队也应运而生。

一切准备就绪,他们把包含三首歌的EP上传到虾米音乐,然后开始找更多的朋友一起玩乐队。女主唱Dovin加入后到处发广告找鼓手和贝斯,并在2019年、2020年接连认识了鼓手阿源和贝斯手橘。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乐队阵容。

乐队成立五年,终于在2023年的五月底发行了第一张全长专辑《非常大自然》。以一个空瓶为主视觉,瓶身处则是乐队四人的头像,下面拼接上了The Beatles 合照的身体部分。“酒瓶是我看到的一个很有意思的商品图,觉得把乐队照片放在标签的位置上会很有趣,加上我觉得这种瓶子很美,就请朋友帮我们做封面了。”

左起:橘、阿源、余海霖、郑岚天

这是一张听上去轻松休闲,歌词里却饱含忧伤的专辑。整张专辑9首歌曲,既有纯英文的新作,《冈比亚男孩》中“Rock n Roll never die”喊出了忧愁和无力,《波光粼粼》里“walking in the street”听上去像“working industry”。也有绞尽脑汁重新编曲的老歌。Dovin和四位男生的声音有时协作有时轮流出现,一整张专辑听下来毫不费力,也几乎没有波澜。

他们在《烫头发的女孩》和《他坐下水管道来看我》两首老歌的重编上颇费心思。《他坐下水管道来看我》几经修改,以致目前大家都能听到的专辑版本甚至还没有在现场演过。“比如《他坐下水管道来看我》这首歌是很常见2-5-1级和弦的走向,有那么多歌都是这样的和弦,我们就在想怎么才能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在音阶上花功夫,把握整首歌的情绪,然后在音色上不断设计改进。

非常大自然在南非酒吧

《烫头发的女孩》和《他坐下水管道来看我》的歌词均出自非常大自然的朋友周煊祥。前者是她坐在理发店里的时候偶遇了一个漂亮的女孩,于是她想象自己是理发师,和那个女生发生了一些情愫。“就是crush了。”《他坐下水管道来看我》则描述了跨越大洋的异国恋情,每一次“见面”都需要穿过下水管道,几乎可以和牛郎织女相提并论。

《逃避》则来自余海霖在littleblackmess早期的创作。“demo版本后面是很矫情的自述,现在删掉了。”学生时代曾经暗恋一位女生却不敢表露心思,纠结到最痛苦的时候,余海霖在宿舍里花几分钟就完成了这首歌的大概架构。“那时候我一直在逃避自己喜欢这个女生这件事,会刻意避开情感。”

非常大自然@元核空间

非常大自然的抽象还体现在歌词中。《冈比亚男孩》不是身边任何一个朋友的故事,而是早先的一个新闻报道,一个富婆去非洲度假认识了一个黑人男孩,相处时间长了小伙子有了感情,富婆知道他喜欢音乐,临走的时候送了他一把吉他,但是小伙子说他喜欢的是嘻哈。“我们就把它想象成了一个完整的,情感很复杂的爱情故事。”

不过,最后一首《佳佳》埋下了最深最有意思的彩蛋。这首歌原唱是盯盯猫唱片机的主理人嘉嘉,原名叫作《劣等爱人》。2020年余海霖作为鼓手和嘉嘉的乐队Milkymoon开启全国巡演,两年后当非常大自然在厦门录制新专辑时,乐队灵机一动决定翻唱这首《劣等爱人》。“我们在录音棚看到一台钢琴,才突发奇想要录一首这个的。那台钢琴整体音准是跑的,本来是岚天去弹,最后是录音棚的老板帮我们弹的。经过嘉嘉同意后,我们就直接合唱录下了这首歌。”在现场演出中,非常大自然也将呈现这首歌的乐队版本。“早期盯盯猫唱片机和我们有过很多合作,包括演出之类的,嘉嘉对我们帮助很大。”

蒋焜与跑调的钢琴

录音期间橘和蒋焜搞怪

专辑选择在厦门和广州两地录音。“因为是同期录音,大家工作量都很大。”浅灰唱片主理人蒋焜负责着非常大自然的专辑录音和制作。“他们开始的demo非常卧室,但真到了做专辑却又很精细。每个人对自己的段落都非常熟悉,排练得非常好。你不需要挑剔他们弹琴的问题,只需要在制作上给出建议就好了。卧室的内容,流行音乐的大制作。如果早知道这么费钱当初我就不给他们做了(开玩笑)。好在现在看评价非常好。”

专辑《非常大自然》主体部分于厦门Ray’s Music录音棚完成

和Dovin在扉美术馆演出

“我们也许是一个艺术团体”,这是几个成员共同得出的结论。乐队成立的前两年人员更换频繁,确定四人阵容加上Dovin的第一场演出,是短裤里的诗歌2020年的夏季巡演。郑岚天觉得那场演出算得上是非常大自然的转折点。

非常大自然和朋友们合作演出@ok center music

非常大自然和张海明、王寒

“我当时主动去私信浅灰唱片能不能让我们担任广州的嘉宾,后来他们同意了。”这是橘加入后的第一场演出,也是当时蒋焜第一次和短裤里的诗歌合作。短裤里的诗歌当时的鼓手、现任贝斯手张海明觉得他们的歌“很chill,像是躺在草地上听音乐节的感觉。”本来被疫情打击的乐队上下在这场演出后正式下决心做专辑。演出结束后,他们问台下不认识的乐迷如何评价非常大自然的演出。对方想了想说:“贝斯手弹得真的不错。”

在路边吃东西

如今专辑发行半个月,非常大自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一有时间就在余海霖家里听音乐,去充了VIP的奥音空间排练,或者拉上一大堆朋友一起在周五的晚上“占领”街头吃一顿大排档。

区别是Dovin从广州正式搬到了重庆。之后到底会不会再在现场见面,一切都要看缘分。“Dovin在录完所有东西之后就搬到了重庆,我们感觉像集体分手了一样,因为‘异地恋’是没有未来的!”

他们选择在集体享受噪音和快节奏的时代下做一张拖了几年的专辑,以一种方便散步的速度,用几乎没有失真的吉他和贝斯给你唱几首学生时代积攒下来的爱情故事。这些故事曾经在泪水打湿的小纸条上写下又揉皱冲进马桶,如今却正儿八经被捡起然后唱了出来。“我们的歌听上去轻松,但背后其实都有点小难过。我(余海霖)是那种不喜欢太直接也不喜欢情感大起大落的人,可能通过这种故作轻松的节拍,能够表达一下模模糊糊的复杂情感吧。”

录音杀青

2021年虾米音乐正式停服。“我自己的歌也没了。”难过之余,暂停littleblackmess的余海霖决定“沉淀”,沉下心去认真而自然地去做点东西。他排斥相似的音乐风格,排斥急于求成的东西。“感觉还是不想浮躁,如果写快歌的话,至少你写的时候要有这种感觉,而且要符合我们对自己的要求和定位。我之前在朋友圈看到一句话:‘高速也有高速的表达’。速度很快的东西很多人接受不了,那么你一定要到高速的水平,和真的想要表达这样快节奏的东西的时候才去做。而且我发现很多人在bpm越低的歌里弹得越糟糕。”不过,“我们已经在悄悄写新歌了!”

非常大自然 Q&A

SV:贝斯手橘和鼓手阿源是怎么加入非常大自然的?

阿源:我在大学城的音乐社群里看到了“非常大自然招募乐手”的消息就去试了试,结果被不幸骗上了贼船。

橘:我算是最后加入的,当时有个朋友说Dovin在大学组的乐队在找贝斯,我点开听一下他们的歌,心想怎么这么难听?但是难听之余好像又有一点潜力,我当时在弹吉他,想着换一个别的乐器玩玩也不错,就去试试了。

SV:在《蜜蜂》里成为蜜蜂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这样写?

余海霖:有段时间在看那种虚无主义的书,里面讲了成为人以外的其他生物的内容。我们就在想成为蜜蜂的感觉。小小蜜蜂技能单一,到了春天就只专注于采蜜。这种生活状态感觉也很不错。

SV:录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余海霖:在厦门的时候,录到一半突然被叫出去做核酸。

橘:蒋焜在录音棚里用电脑看不好的东西,然后我们就把他按在桌子上打,后来还被做成了表情包。

SV:所以你们的歌在追求怎样的一种质感?

余海霖:我们现在的内容比较杂糅,也在尝试做一些简单的东西。总体来说我们只是想要拥有独立的气质。

SV:不考虑客观条件,你们最想在哪里演出:

橘、余海霖:Fuji Rock

郑岚天:Clockenflap

阿源:简单生活节

SV:你们期待的非常大自然未来是什么样的?

余海霖:我们想成为The Beatles,就算真的要有一个成员被“崩”也行!

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作者: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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