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伍吸菸所:献给深夜王国的意识流器乐篇章
2021/04/02
撰文:琉球
经过21天漫长的隔离,贰伍吸菸所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到处活动了。乐队四人住在北京南二环方庄的一间公寓,逛故宫吃烤鸭,农历二月二还一起理了发。
在街声办公室见面时,鼓手小宇穿着短袖T恤和西装短裤,吉他手钒竣还是标志性夹脚拖,没有背包和多余的行头,浑身上下闲散的气质,仿佛台北无缝衔接到北京,只是一次再日常不过的午后散步。
有人说他们像草东,有人说他们歌词像马頔,作为这一两年迅速崛起的乐队,同时也是2021年第一支开启大陆巡演的台团,人们对贰伍吸菸所的好奇和关注,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键盘:简子评,贝斯:林俊颖, 鼓:潘冠宇 ,主唱/吉他:高钒竣(从左至右)
当我们在谈论烟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贰伍吸菸所的故事,有一个混合着失恋泪水和呛人烟味,心酸又有些好笑的开头。
大二的时候,俊颖转来辅仁大学哲学系,和刚入学的新生一起参加座谈会。俊颖坐在钒竣前方,闲来无事问后面的兄弟,要不要去抽根烟,钒竣心想这人谁啊,冷漠回绝说我不抽烟。过了一会,钒竣拍拍前面同学的肩问,哎,要不要出去抽烟。
就这样,两人在烟雾缭绕和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尬聊中,成了彼此大学生活的第一个朋友。
刚服完役的钒竣和俊颖
之后俊颖遭遇了人生第一次痛彻心扉的失恋,钒竣和中学好友小宇首当其冲成为他的哭诉对象。一开始他们还尽心尽力开导,时间长了也逐渐失去耐心,决定给找俊颖点事做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在一次日常抱怨中,小宇不甚其烦,讲到一半便把他拉去了学校附近的练团室。正好俊颖会吉他,小宇会打鼓,就开始随便弹一些东西,等钒竣来的时候顺其自然成了贝斯手。后来学妹子评加入成为键盘手,俊颖和钒竣互换岗位,才有了现在的阵容配置。
“只要看到他们几个在我眼前晃,就想抽烟。”烟瘾像深夜里的哈欠,总是蠢蠢欲动地被勾引着这群二十刚出头对未来茫然又惆怅的少年,一根接着一根。
俊颖回想起大学那段有些中二的日子,他和钒竣都是厌恶社交和社团活动的边缘人物,认识的同学不超过10个,会打招呼的不超过5个。他们在台北郊区淡水民宅的十二楼租了一间十五、六平米的小房间,大部分时间都和朋友们混在这里抽烟喝酒聊天,把生活的苦涩和失恋的痛楚变成一首首歌。十二楼是他们心中“Smoking Area”的代表地标,也是心中乌托邦的具象所在。
贰伍是那一天的日期,吸烟是聚在一起最常做的事情,他们用了30秒就定下了“贰伍吸菸所”当做团名,并不知道这个随意的名字会陪他们走多久。
贰伍吸菸所第一次正式演出,就以辅仁大学代表队的身份参加了2016年“大团诞生高校插旗场”,但由于团员过于孤僻,学校内部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一支乐队存在。他们只是随手把录好的DEMO丢到街声网站,什么都不管,没想到居然在茫茫曲库中被发现了。
2018年临毕业之际,乐队发布了第一张专辑《光明路》。出专辑的初衷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爸妈,告诉他们大学上了那么久并非一事无成。
《光明路》的发片巡回演出,台南来了2个观众,台中3个,台北Revolver来了十几个。本想着发完专辑就解散接着各自找工作,没想到许多厂牌主动找上门来,大陆厂牌“紫禁之巅”正是其中一个。
《光明路》专辑封面
在“紫禁之巅”的邀约下,贰伍吸菸所首次来到大陆,长达7小时“焦虑抑制剂”超级拼盘,他们被安排在倒数第二个出场。第一次在异地他乡演出,就有相当多乐迷挤在第一排唱《荒野脱马》,钒竣整个人被吓到,“原来我们那么厉害吗?”他看着满满当当的糖果三层,内心有些恍惚地感慨。
演出结束后,紫禁之巅老板邓飞和乐队在school喝酒,双方格外投缘,一拍即合开始了跨海峡合作。有了厂牌助力,原本濒临解散的乐队重新起步,贰伍吸菸所在大陆乐迷群中也逐渐打开了局面。
“那后来你靠音乐走出来了吗?”聊着聊着我忽然拐回故事的开头。
“没有,前一阵子初恋结婚了。”刚刚侃侃而谈的俊颖一瞬间又戴上了痛苦面具。
小草东or新民谣?他们是属于台北哲学少年的意识流小说
《光明路》时期,他们在宣传文案中还被人称作“小草东”,《荒野脱马》等歌词行文亦可明显听出大陆新民谣的痕迹,俊颖也毫不避讳谈起马頔、宋冬野、万青等音乐人对他们的启发。
从2020年7月开始,贰伍吸菸所以每月上线一首歌的方式逐步释出专辑,等到2021年2月5日,也就是首专时隔三年的同一天,完整版《梦醒记》正式上线,除了刻度尺般的仪式感,贰伍吸菸所往自己风格的探索上又更近了一步。
《梦醒记》专辑封面
在This Will Destroy You、SigurRós、Toe、坂本龙一等音乐人的影响下,新专辑中器乐代替人声成为主角。键盘手子评与制作人陈奕夫发挥古典乐基础的专长,将大量空间让位给管弦乐,通过宏大深邃的音墙,编排出更为细腻多层次的情绪堆叠。晦涩的歌词退居次位,成为氛围表达的注解。
在大学期间,俊颖和钒竣受后现代主义哲学浸染颇深,也许无法明确地体现在某个具体的词汇上,但从音乐创作的思考路径和表达内核中或可窥见一些端倪。
如果说《光明路》是乐队成立最初的杂文随笔选集,那《梦醒记》则是精巧编排的意识流小说。整张专辑9首作品,以第5首《梦醒记》作为交割线,分为上下篇,跟随着主角经历一场深夜的自我对话。
“他是一个念旧的人,很自信也很自卑。他不敢面对自己讨厌的部分,又渴望这些部分能被大家理解。他不断在梦境中回到过去、改变自己、达到自己的理想状态,然而梦醒后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
突破传统逻辑叙事与时空秩序,听众与主角在不同梦境与思维穿梭的意识之海中攀升、俯冲、漂流、浮沉。如同专辑的文案,也是整本小说的楔子所说:“我渴望那场梦,却离不开自己。”那些紊乱、矛盾的梦取代物理刻度,成为了这个内在世界的心理时间,如细线串联起一个个易碎的微妙情绪。
《深夜隧道》与《沒有你在的地方》首尾衔接的细微时钟走动声,《十二楼》曲终一直下到《最后一次告解》开头的那场雨,这些象征着外部世界的声音被巧妙安插在歌曲连接处,似乎是现实不小心透进意识,真实与虚幻在此刻被消解。
对于音乐,贰伍吸菸所更希望被听众共情、感知,而不是被自己冗长的叙述过多解读。他们唯一反复强调,就是拜托大家一定要从第一首听到最后一首,把整张专辑当成一部完整的作品欣赏。
《梦醒记》封面与《张㱊的日记》MV,皆出自显然乐队主唱阿琺之手。显然与贰伍吸菸所曾一起巡演,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圈内好友,有一次说起新专辑缺设计师,阿琺就自告奋勇包揽了唱片封面和MV拍摄。
9首歌曲中,阿琺选中了《张㱊的日记》。俊颖和钒竣都属于语言表达苦手,为了更好呈现视觉,阿琺给两位主创出了一份考卷。
“真的就像大学期末考试,一张纸上写着三道申论大题,我们坐在她面前手写答卷。”不过出题老师也非常刁钻清奇,钒竣还记得其中一问是:如果演出现场只有3颗灯,你希望怎么打。
《张㱊的日记》里穿着紧身衣不断试图剥去外壳的人,面无表情如人偶般的医生,以及黑白之外唯一的蓝色,所有意象与脚本都是由阿琺一人完成。乐队看过之后没有提出任何修改意见全票通过。“大概因为她那个时候过得也不太顺吧。”钒竣开玩笑道。
张㱊是谁?俊颖说,张㱊是每一个面临长大,必须和自己道别、向世界妥协的人,是你和我,是阿琺也是他自己。
2020对于所有乐队都是一项巨大的考验,特别是台团们,几乎瞬间在大陆市场消失。拍日常Vlog,做直播互动,搞线上演出,大家想出很多办法弥补一年的空白,但贰伍吸菸所不擅长这些,原本4月第二轮大陆巡演延期到8月,最终还是取消了。
“也想拍一些生活记录拉近和观众的距离,但是由于日常太无聊了,所以到现在都不知道拍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希望能和大家在Livehouse现场见面。”
鼓手小宇本来在金融公司工作,某一天临下班之际,他拿着辞呈去给各部门主管盖章,领导们都很诧异,问他为什么忽然辞职,小宇轻快地说,因为我要去演出了!第二天,他们就坐上了来大陆的飞机。
首次大陆巡演
1月28日落地上海,29日凌晨住进酒店,他们开始了长达21天的隔离生活。
隔离对于当代都市宅男宅女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熬,打游戏、练琴、设计巡演,还习得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生活小妙招,盒饭冷了拿热水冲洗加热,饮料太热就装在塑料袋里挂在窗户外面制冷。除了不太能抽烟,钒竣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
最难熬的是除夕当天,电视里、朋友圈一片喜气洋洋,互相道着新年快乐,他们却困在酒店哪都去不了。那天晚上酒店把原本装在一个便当里的饭菜分装成几小盒,多添了几勺,假装成一顿颇有仪式感的年夜饭,搞得大伙更加心酸。
年初一解除隔离,四个人超级无敌开心冲出酒店狠狠吃了顿麦当劳,兴冲冲往北京赶,满心想着拥抱自由空气然后敲诈公司一顿大餐。结果刚下飞机就看见主理人邓飞在门口等着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拉走又隔离7天。
“好处就是他们现在淘宝已经用得非常溜了。”在一旁玩手机的邓飞忽然补充道。
贰伍吸菸所还记得第一次大陆巡演的种种趣事,他们在12月开车去呼和浩特演出,结果上了高速油表灯开始不断跳红。找到的第一间加油站荒废了,第二间是个假的,为了省油他们连空调都不敢开,玻璃上结了一层霜,零下30几度的内蒙古,四个人挤在车里以为自己快死了。
直到油表还剩下最后一公里,他们终于看见了真正存在且正常营业的加油站,俊颖形容那一刻就像在沙漠里找到水一样欣喜若狂。
演出后他们去当地的山上游玩,因为下着雪轮胎不断打滑,几个人只能推着车上山,与此同时那些专业驴友性能极好的大车,从他们身边飞驰而去,几个南方孩子第一次深入内地就受到了北国冰雪无情的教育。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很喜欢这种自驾游冒险式的巡演,除了音乐,还有短暂逃离生活让自己不受控的快乐。
不合时宜,一往无前
俊颖回忆起刚组团的时候,他们非常排斥做宣传,一方面是傲娇别扭之魂作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实在不懂怎么宣传。Facebook上发布演出时间地点,其他一个字不说。这个情况直到签了厂牌,才慢慢有所改善。
在北京排练
但直至今日,贰伍吸菸所依旧做着很多“不合时宜”的事情,比如在追求30s洗脑的短视频时代,他们仍然坚持一整张专辑贯彻到尾的概念;又比如人人歌唱浪漫的时代,他们还在唱着那些少年人的成长阵痛与迷惘惆怅。
“你们觉得‘厌世’还有市场吗?”我问。
“与其说‘厌世’,更像是即便知道自己会失败,也要努力站起来。就像我们本来做完第一张专辑就要解散,结果又出了第二张。”俊颖笑着说。“如果有人能从中感受到相同的情绪,或因此不孤单一点点,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次“深夜日常”巡演,贰伍吸菸所将从音效、视觉、环节设置等多个方面提升现场的精致度。制作人陈奕夫也将作为现场调音师全程参与,减少歌曲间的互动与交谈,从头至尾无缝衔接完成具有电影质感版的长篇叙事,带听众经历一个个平凡又独一无二的深夜日常画面。
“最重要的一点是,大概不会再穿蓝白拖了。”钒竣补充道。
快问快答
SV:描述一下你们的“深夜日常”。
小宇:在路灯下对着光线吐烟。
俊颖:半夜两点坐在河堤吹风,手里拿着金牌台啤。
钒竣:躺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看电影。
子评:在床上玩游戏看漫画。
SV:享受现在的状态吗?
小宇:算是享受,可以到处跑,我是那种无法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的人。
俊颖:挣扎,反抗,妥协,享受,我现在在“妥协”的阶段,很快就要进入下一步了。
钒竣:对我来说乐队是一份工作,谁工作是享受的呢?但这已经是痛苦程度最低的一项了,其他更不享受。
子评:其实以我们现在的年纪,还在迷茫和探索中,还不到享受的地步。
SV:实体烟or电子烟or自己卷烟?
小宇:实体烟
俊颖:电子烟
钒竣:实体电子烟卷烟
子评:电子烟
SV:最适合抽烟时听的一首歌?
小宇:《十二楼》
俊颖:《張㱊的日记》
钒竣:《梦游》
子评:《梦游》or《总是在地板里的梦》
SV:关于烟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
小宇:打火机不知道被谁调到了最大,点烟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头发烧焦了。
俊颖:我的初恋是我当时唯一认识会抽烟的女生,她抽金色Marlboro,每次看到那个盒子就很伤感。
钒竣:我第一次抽烟是Seven Stars,14毫克尼古丁,抽起来觉得天旋地转。
子评:第一次抽是Caster,那时候卖95台币,现在卖140,完全买不起。
街声温馨提醒:
吸烟有害健康,不妨听听贰伍吸菸所,听说有同样的功效:)
贰伍吸菸所「深夜日常」全国巡演启动
设计师:王炸炸
下半轮巡演场次将于4月3日中午12:00开票
收听贰伍吸菸所
作者:琉球图片由贰伍吸菸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