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合作社:遵循正道,不可妄行
2018/07/30
撰文:JohnnyWen
台北朋克乐团无妄合作社在2016年成立,唱腔和风格都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来自大陆的北方。吉他手谢秉男、主唱郭力玮、贝斯手谢硕元和鼓手邱孝齐,四位成员也是台北音乐活动团体“愁城”的成员。
算上EP《逃脱时间的锁》在内,无妄合作社目前能听到的作品只有街声网站上的五首。不过7月南方小巡演的深圳站、广州站和香港站则全部爆满,一首《开店歌》引起各地“颓丧”青年的共鸣。
曾举办两天免费音乐派对“2017 愁城闹事”的团体“愁城”,位于台北某个巷弄中,对面有一座社区公园,据说是愁城成员、无妄合作社主唱郭力玮小时候打架闹事的地方。一楼的大书柜摆放了许多和社会学、心理学有关的书籍。我迅速浏览一遍,赞叹地问:“你们都看这么硬的书哦?”“也是有漫画啦!”邱孝齐指着另一个架上的港漫,腼腆地笑了笑。
团员们领着我和摄影师下楼,没有隔间的地下室感觉相当宽敞,角落放了爵士鼓和音箱,但他们说这里只能写写歌,不能“认真”练团,“不然邻居会抗议。”“我们已经被检举很多次了。”语气听起来并不无奈,反而十分兴奋。
环顾四周,大致分成沙发区、练团区、打地铺区,墙角还摆了一幅裱框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床垫上原本熟睡的人似乎被我们吵醒,搔搔头站了起来,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向他道了歉,团员们笑着说:“没关系啦,现在都几点了,他也该起床了。”“还好吧,音乐人不都睡到下午吗?”“但他不是音乐人啊!”愁城就是个这么随性的地方。
这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捡来的。“台北有钱人很多,只要搬家丢东西,我们就会去捡回来。”我忽然意识到,也许生活所需的花费,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多。于是大家坐在不用花钱的沙发上,聊着花钱也买不到的乐团故事。
左至右:吉他手谢秉男、主唱郭力玮、贝斯手谢硕元和鼓手邱孝齐
那些年,我们一起玩的朋克乐
易经第二十五卦“无妄”,
卦象上天下雷,
以“做坏事会被雷劈”之寓意,
暗示人们须遵循正道,不可妄行。
刚写完论文,正准备从辅大心理学研究所毕业的谢硕元,受指导教授影响,对易经、马克思主义等思想著作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提议以“无妄”二字加上象征团结、注重集体感的“合作社”为团名,“我觉得这跟我们大家的初衷是很相近的。”
无妄合作社成立于 2016 年,但团员们的孽缘必须再往前回溯个十年。谢硕元和谢秉男在松山高中热音社认识,因为都喜欢 Pop Punk 而聚在一起组团,从翻唱到大学时期的乐团“干不需要理由”,可以听见当时年少轻狂的冲动与愤怒。
有酒有烟有食物的711便利店一直都是音乐人聚会的好去处,谢硕元与郭力玮的初次见面便是在某间711。当时郭力玮是乐团“罢黜者”的主唱,谢硕元则是吉他手詹秉谚(现“共犯结构”乐团主唱)的朋友。后来罢黜者前鼓手拉风因音乐理念不同而离团,谢硕元于2011年入团担任鼓手,直到2015年罢黜者宣布无限期休团。
郭力玮(左)与谢硕元(右)之前都是乐团“罢黜者”的成员
认识邱孝齐是在2010年屏东的“湾岛音乐祭”。当年因活动申请出了问题,原定为期三天、邀请160多支乐团共演的活动临时被叫停;后来音乐厂牌想让这个音乐祭复活,便找了十几个乐团在某间庙前面办了个小型活动。当时谢硕元帮忙从辅大摇研社出借鼓组和音箱,而监听系统正是由在音响公司打工的邱孝齐支援。
“对他(邱孝齐)的第一印象是,有个没穿上衣的胖子在那边跑来跑去。”谢硕元笑着解释,那天演出到一半,监听竟然烧了起来,只见邱孝齐忙进忙出,焦头烂额奋力救援。邱孝齐对谢硕元的第一印象则是热血少年:“刚认识时,以为他做事很鲁莽冲撞,后来加入无妄后,才发现他其实很谨慎。”
逃脱时间的锁
在邱孝齐加入前,无妄的鼓手是林肯(现“漂流出口”乐团鼓手),那段时间团员们常常会一起去林肯的家乡台东,被山海包围的开阔环境中待个三五天,每天睡到自然醒、吃早午餐、在阿妞(漂流出口贝斯手)家练个团,然后四处闲晃、冲浪、烤肉,十分悠哉。
郭力玮笑说:“原本是想离开都市专心写歌,但后来发现台东的步调很慢,慢到有点受不了,效率太差。”看似没什么进展的练团生活,其实无形中培养了团员间的默契。无妄的歌大多是在练团室 jam 出来的,主唱也跟乐器差不多,在 jam 的过程中发想出词曲。
《开店歌》正是如此。这首歌是无妄在 Facebook 上发表的第一首 demo ,曲长六分钟、分成三段,写的是郭力玮开咖啡店的心路历程。
2015年,他和一群朋友在台北东区合开了结合音乐、艺术与咖啡酒食的复合式空间“Basement Cafe 楼下咖啡”,然而,开店耗去郭力玮大部分的时间心力,他发现自己离乐团越来越远,原本很喜欢的事情不再做了,生活尽管忙碌,却彷佛少了一块。“原本《开店歌》只写了第一段,后来想离开,所以写了第二段……就这样一直加一直加,第三段是离开后所写的。从头到尾大概花了快两年才完成吧。”
MV 拍摄的故事也十分曲折离奇,兼任导演和编剧的谢硕元表示,其实一开始是想朝剧情 MV 发展,想拍出“跟一群朋友出去玩很开心,但后来发现自己内心很空虚”的感觉,于是找了剧组和演员,还上阳明山出外景。“因为我们没钱,想赶在48小时内拍出来,搞得大家很累,剧本设定也不够理想……总之后来拍的镜头完全没有用,全部砍掉重练。”
最后只用4支 iPhone、一台车、总成本5000块新台币,拍出这支 YouTube 浏览次数突破50万人次的 MV 。呼应着歌曲的创作概念,从愁城练团室出发,开着车驶向北海岸,最后回到原点,怅然若失。
邱孝齐(右)多年来持续在推广打击乐器 Asalato,MV的1分21秒处有他把玩沙铃的身影
在EP《逃脱时间的锁》中,《槟榔》算是制作上最直接的一首歌,MV 也是走低成本创意路线。还记得某次在演出现场,最后加速的桥段一弹下去,场面就炸了,台上台下随着吉他破音翻腾的景象令人印象深刻。
“梦中的我,被一只巨大的眼睛追逐着,不停往前跑,在儿时居住的巷弄间穿梭,那些错综复杂的小路很像迷宫,无论怎么跑都找不到出口。有时候惊醒,梦被打断,但再度做梦时,又会从上次断掉的地方继续跑……”
开咖啡店时期的生活状态,那种好像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又不是很确定的茫然与不安,让郭力玮想起小时候反覆做的噩梦,于是他写了《梦游少年》。最后一段歌词前的间奏,两把吉他和贝斯原本弹奏相同riff,后来三条旋律线越离越远,就像爱丽丝在仙境中不断奔逃,最后却未曾离开梦境般。
“冬天加上雾霾的北京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那天刚好出了大太阳,我起得特别早,抱着跟朋友借的吉他,看着窗外。我住在四环,看着新旧交错的景色,便写了这首歌。”
来广营是北京地名,但《来广营少女》所描写的并不是北京,而是所有高度发展的城市悲剧。为了见在北京工作的女友,郭力玮曾两度前往北京:“在那里的生活就是每天喝酒吃肉,每喝必醉,这首歌是喝最醉的那天写的。”
《黑色画家》的歌词则是谢硕元写的,他以共犯结构主唱詹秉谚为蓝本,描述在乱世中依然有人奋力抵抗环境,不愿屈服地努力生存着。其中,工厂的意象来自于卓别林电影:制造污染、无聊的生产线、日复一日的无助感。“从我们的经验出发,谈论工厂其实有点怪,因为我们从小都是在都市长大的。”谢硕元表示:“但现在许多行业尽管不是工厂,但机械化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封面主视觉由菲律宾画家 boyD dominguez 绘制,以穿透视角叠合都市、生存、自由、困顿多种意象
朋克生活多美好
愁城或许不是无妄合作社的起点,但我相信,它对无妄的音乐、对团员们本身的影响是巨大的。
谢硕元在某篇文章中曾提到,愁城始于一场读书会:“那时我们有一群朋友,大家都有各自的团,但都玩不太起来。我刚好开始念研究所,接触到马克思,觉得读那些东西对自己是有些帮助的,所以就想说办个读书会,邀大家一起。”
读书会延续了几次便不了了之,但这群人留了下来。除了无妄,还包括共犯结构和失心疯的团员、曾经创办共力社并待过破报和苦劳网的陈韦纶、混迹于台北武汉北京地下音乐场景多年的书写者王丹青……等,自从 2017 年 2 月租下现在的空间后,愁城有了新据点,大家三不五时混在这里,感情也越来越好。
一万八千块新台币的房租由15人平分,这么多人合租空间是否容易起争执?“完全不会耶!愁城比较像是一个社群,有共同的兴趣朋友们就聚在一起做些事。”由于办活动没有目的性,也没牵扯到钱,成员们相处十分融洽。“真要说的话,通常是生活习惯的问题,垃圾不倒啊、冷气不关浪费电啊……”那怎么办?“就,谁先受不了谁就会去做啦!”邱孝齐笑说:“其实在这里还蛮修身养性的。”
在愁城,谢硕元通常会发想活动企划,邱孝齐支援器材,谢秉男擅于整理、分析数据和报表,郭力玮则是空间的美感总监。去年7月,他们连同其他伙伴在位于新北市的某间仓库里,举办了一场免费的跨国音乐派对“2017 愁城闹事”,无妄合作社当然也是表演者之一,但对谢硕元而言,自己不仅参与了活动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过程,现场氛围也与当初想象的一样,能在这样的场景内演出非常有成就感。
2018年8月,无妄合作社会陆续在屏东山羊饭馆、高雄驳二月光剧场、台中 Legacy 大团诞生活动演出,9 月5日更受邀参与在 Legacy 举办的“活屋十讲”,除了表演也会畅聊掌握议题与社会行动等话题。团员们表示,活屋结束后,下半年无妄的演出量会下降,专心做歌,期待明年能出专辑。
网络上有些文章描述无妄合作社是个朋克乐团,从音乐入门的我,一开始相当疑惑。但听完谢硕元接下来的话,我忽然有点懂了:
“朋克是少数可以当作音乐风格、又可以当作身分认同的词汇,其实,我们觉得朋克是一种比较原真性的象征,不是拿来说嘴、互相贴标签的。它的意义是往内的、自己对自己的定义,做事情时,心里会有一把朋克的尺……”
彩蛋
喜欢的大陆乐队 / 音乐人是?
无妄全体:万能青年旅店
吉他谢秉男:野外合作社
主唱郭力玮、贝斯谢硕元:KAWA
鼓手邱孝齐:痛仰乐队、谢天笑
本文转载自 Blow吹音乐 ,文章标题及内容有改动。
摄影:Yuming,题图摄影:王小天
校对:马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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