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露荷风:海纳百川的魔都特色厂牌之路

2017/07/20

撰文:琉球

独立厂牌,这个词听起来有些矛盾:独立音乐就意味着自给自足,不签公司,要厂牌做什么呢?不过就有这样的人,他们本身也是乐手,也是独立乐队成员,在音乐路上见了无数独立音乐人的境况,就此决定:我要帮独立音乐人做些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记得街声和你一样。欢迎给我们讲你的厂牌故事,讲你的经历,把厂牌音乐人的音乐传到街声,让更多志同道合的人听到。我们一起迈出的一小步,可能是独立音乐的一大步。

厂牌名称:竹露荷风
创办时间:2009年
地点:上海
音乐方向:民谣、摇滚

所属艺人:安来宁、蛤小蟆、塑料巧克力、大新鲜乐团、方糖泡泡

厂牌名称:BASE
创办时间:2016年
地点:上海
音乐方向:潮流

所属艺人:GALI、Kozay

打群架,是了子的摇滚路上一件比较摇滚的事情

在豆瓣“十四行诗”乐队小组里,有一篇长达七页的置顶文章《了子古古饿摇滚路》(了子哥哥的摇滚路),普通话夹杂着自带音效的沪语,正是出自当时十四行诗鼓手——了子本人的手笔。“古古”是上海话里“哥哥”的谐音,叫了子,那是因为他觉得古时候带“子”的都是了不起的人。

这篇文章里,了子从高中时期写起。那时他迷上了视觉系日本摇滚乐队 X-Japan,学着小姑娘开始修眉毛,和一帮哥们儿幻想着组乐队,选了一个符合他性格,既不高调也不低调的职位:鼓手,住在嘉定的他,周末要横跨整个上海跑到杨浦区学打鼓。后来大学读了上海对外经贸,了子真正开始组乐队,接手学校的原创音乐协会,2004年举办了第一届松江大学城七校联合的 Rockkid 摇滚音乐节。

作为一个爱折腾的鼓手,了子转辗过蘑菇团、十四行诗、Pinkberry、顶楼马戏团等七、八个乐队,有自动退出,也有被人“换”走,中间和上海工程技术大学的调音师打群架进了趟派出所,被他称为“了子的摇滚路上一件比较摇滚的事情”。毕业后他迫于现实压力,进了一家外资汽配公司的车间流水线当工人,每天重复一个动作180遍。早晨七点半到公司,下午四点钟下班后做音乐相关的兼职,周末还要排练,累得不行就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为了激励自己,他把烟头深深烫进手臂,一直到烟头熄灭,在胳膊上留下了一个永远去不掉的疤。

作为鼓手,了子承认自己不太专一,待过的乐队风格各异,目前只有爵士和金属还没尝试,但这些对他都是有趣的体验

众多吃瓜群众为这段跌宕起伏的过往感慨万千,唏嘘不已,甚至在下面留言撺掇他出书。文章从2008年8月陆陆续续更新到2010年9月,这两年间,了子离开了汽配公司,成为上海 MAO 的第一任店长,并且折腾起了自己的厂牌——竹露荷风。 

用 Jason Marz 的标准要求竹露荷风

第一次听到竹露荷风,许多人都以为它是个做民乐或者是古风歌曲的厂牌。了子只记得那是他高中校刊里文学板块的名字,当时觉得这个名字淡雅,也挺酷,就拿来做了厂牌名。

“竹露荷风”取自孟浩然的一首诗“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后半句是“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好的音乐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个成立厂牌的初衷倒是与两千年前的诗人不谋而合。

在大学玩第一支乐队 cross 时,了子所在的原创音乐社老社长退役,虽然他不太乐于做官,但为了乐队有更好的权益,还是接下来这个位置。而到了第三支乐队 Heaven's door 他已经不只是个鼓手,还承包了经纪人的工作,以至于后来的每个乐队,他都理所当然的被套上了这个角色。现在想起来,这些管理和沟通的事情,多少有些迫不得已,但那个时候起,了子就萌生出了做厂牌的念头。

2006年大学毕业后,了子白天去汽配公司上班,晚上到上海独立唱片公司索玛打卡。索玛是当时上海为数不多的独立厂牌,旗下有小自然、蘑菇团、MOMO 三个代表上海新力量的乐队,在那里他学习到了唱片制作的完整流程。

2009年,了子因为参与上海 MAO 与索玛音乐的项目,有机会去日本考察 Livehouse 运营状况,回来之后,成为了上海 MAO 的第一任店长,竹露荷风也在那时正式创立。

接触到了更多客户、更多乐队、更多主办方,了子在 MAO 做了一年半,就选择了退出。“我对那个时期自己的评价就是操之过急,步子跨太大扯到蛋了……”外部原创音乐环境没有现在好,自己也没做好充分的准备,了子在做厂牌时,野心颇大地同步经营起“山海”Livehouse,还在楼上搞了个录音棚,打算做录音、演出、经纪一条龙服务。

在恢复元气的过程中,了子错过了开 Livehouse 的风口,现在他要做的,是为空间提供内容

没有赞助,收益惨淡,两个合伙人相继变卖公司设备,弃他而去,最后了子赔了50多万,交了一笔昂贵的学费。为了挽回经济损失,了子来到北京的演出公司歌华莱恩上班了,只能远程遥控操作厂牌经营。

在歌华莱恩工作的两年里,了子接触到了许多世界级艺人,有 Jason Marz,the Killers,Alicia Keys 等欧美流行、摇滚明星,也有 BIGBANG,G-DREGON 这样的韩国偶像,作为制作经理,了子的主要工作是和演唱会的卖方、艺人方沟通设备要求,再与当地的制作公司对接。见过了世界级演唱会的规格,了子也用这一套标准去要求自己公司的员工和艺人。

我们不生产爆款,但让爆款有内涵

竹露荷风签的第一位音乐人,是上海独立唱作人蛤小蟆,她是了子在 MAO 时期结识的。2013年蛤小蟆发行 EP《秘密》,从制作到后期竹露荷风找的全是顶尖团队,甚至请阿黛尔、Lana Del Ray 的母带工程师操刀,EP 发行不久,就开始了第一次台湾巡演。而蛤小蟆火起来,却是因为2016年她在网上用沪语翻唱了一首歌,随后上综艺节目《十三亿分贝》与汪涵搭戏,将《好想你》改编为沪语版《老想侬》,开始受到关注。

“她火起来并不是因为我们操作,也不是因为音乐的品质,这是个很现实的市场,你不知道为什么就红了。”了子笑笑说,“但我们之前做的事有没有意义?当粉丝回头听她的作品,会发现蛤小蟆不是综艺咖,她也是一个在认真写歌、唱歌的唱作人。”

2016年参加《十三亿分贝》后,蛤小蟆又在2017年登上央视节目《开门大吉》的舞台,青春靓丽的外表和俏皮的曲风让她成为了上海嗲囡囡的代表

综艺和音乐间如何平衡一度让整个公司都很纠结,蛤小蟆形象好、人气高,竹露荷风配合她,拍摄了许多视频,也鼓励她做直播或是翻唱一些好玩的歌曲。但乐手出身的了子,在音乐方面,最先考虑的还是品质本身,“我们接下来要帮蛤小蟆出一张 EP,不会因为她唱了沪语歌红了,就操作她唱一张沪语专辑。不会根据市场导向来改变我们对于艺人品质的把控,这个是我们比较固执的地方。”

了子和另一位旗下音乐人安来宁,大学时代就认识了,毕业后失联许久,在某次 MAO 的公益演出中重逢,沟通了一下近况,一个从汽配公司出来自己做厂牌,一个当了普华永道会计事务所的税务经理还坚持做音乐,惺惺相惜了一番,安来宁决定加入竹露荷风。

2014年普华永道年会,安来宁抱着三弦唱起了他的《混》。一边上班一边做音乐,是绝大部分上海音乐人的现状,安来宁就是典型的代表

安来宁的歌迷多是白领和金融圈人士,他特殊的背景和三十多岁的年龄,给了竹露荷风一个很好的选题。今年一月,他们找来戏剧导演何鸣晖、爵士歌手陈胤希与安来宁一起,以“酒色财气”为题,通过音乐和谈话,聊聊三十岁男人的现状。

定制化服务,是竹露荷风一直努力的事情。蛤小蟆的《秘密》实体唱片做成了一本笔记本,符合少女心事的主题,安来宁的《我的名字叫做安》,则被设计成一本小书;动漫卡通形式的 MV 在网易独家首发,偏向独立音乐的歌曲就在虾米先上架……了子说,他们没法,也不会刻意制造爆款,最多只是顺着艺人的气质,努力提高市场的认可度。只要音乐人能够坚持创作,保证自己歌曲的品质,就已是难能可贵了。

富有国际范儿的魔都特色

上海的独立音乐氛围不如北京浓厚,在之前接受音乐财经采访时他就提到:“艺人经纪和版权业务能带来的营收屈指可数,如果在上海做独立厂牌但内容只是独立厂牌,你是没有商业模式的,是不成立的。”现在,签约民谣、乐队的“竹露荷风”、主打电音、嘻哈的新厂牌“BASE”与韩国事业部三者并存在于总公司“了子娱乐”下。虽然上海音乐人量少、质量整体不够高,但拥有商业环境和市场的优势,竹露荷风还是走出了一条富有魔都特色,海纳百川的经营道路。

竹露荷风旗下的乐队塑料巧克力,其中有两位成员来自韩国,在上海待了十多年,除了做音乐人,他们也是想发挥自己的能力,把韩国的好音乐带到中国来。为此公司成立了独立的韩国事业部,2012年,塑料巧克力第一次来到韩国演出,参与在首尔举办的国际音乐论坛,在 After Party 上,了子和韩国、日本、法国、台湾地区厂牌的负责人坐在一块儿喝酒聊天,结果达成了一个“多边的合作协议”,在艺人和版权上资源共享。韩国的组合团体,法国的电音 DJ,以及日本、台湾地区的乐队等等,竹露荷风取得了众多海外艺人在中国的独家经纪代理权和数字音乐发行权,同时也带着许多国内音乐人往外走。

了子娱乐旗下的韩国偶像乐队 MAS0094

签独立音乐也签偶像艺人,了子从不拘泥于音乐类型,在他看来,只要找准受众有的放矢地推广,两者并没有太大差别

“这些地方的听众素质比国内高,市场也成熟,合作起来很轻松。特别是亚洲文化圈,他们对外来的音乐很好奇,除非是蔡依林、周杰伦,几乎没有独立音乐人在韩国发过唱片,或是登上音乐平台。”

另一个与竹露荷风同级的厂牌“BASE”,成立于去年年底,主打电音与嘻哈,其中就有以一曲《ILLUSION Freestyle》Diss《中国有嘻哈》,一战成名的 GALI。与一般音乐厂牌不同,“BASE”的定位是潮流文化,除了音乐,还签了一批新锐摄影师、制作人与导演。在了子看来,音乐产制和推广过程本来就需要很多资源,与其一直向外找,不如把它们做成一个联盟,互相助力。

BASE 签约艺人 GALI

“国内在版权方面没有充分保护,长期以来靠版权是没有任何收益的,恶性循环,导致了一个畸形的市场。”了子之前所在的蘑菇团就遇上了这个问题,他们的歌被一家大型汽车品牌拿去做广告歌,蘑菇团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去发微博,最后也没有得到任何实际的维权。

除了把音乐人带到更多地区和平台,版权代理工作最重要的就是保护音乐人的权益,一方面竹露荷风会在签约前和音乐人详细沟通条款,另一方面,他们准备联合上海一批乐队,对音乐网站上存在的侵权行为进行维权。

 了子娱乐全家福

“原创音乐就算再发展,和主流艺人比,永远是小众,所以很可悲吧,我们选择了这个市场就必须面对这个现状。”了子说他从不介意自己的厂牌是不是“独立”,音乐人能否抗拒诱惑,坚持独立,还是得看他自己。

我问他,理想中的厂牌是怎么样的,了子想了想笑着说,他当然想作成贝阁唱片那样,拥有 4AD、Rough Trade、XL Recordings 等一众传奇厂牌,“但是在国内这样的模式无法成立,现在除了我们,几乎没有一个本土厂牌在帮上海的乐队发歌,拍 MV,出专辑。我觉得我们能继续做下去就挺不容易啦。”

 (图片来源: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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