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 | 黄子佼X陈彦豪:揭开a Simple Day的音乐企图

2016/12/02

两年一度,按常理推测,简单生活节应该在2016年举办十周年庆。然而,活动前一个月,主办方宣布,简单生活节在台北升级为“a Simple Day”。熟悉的时间、地点、舞台,搭配横空出世的新概念,a Simple Day 究竟要带给观众怎样的音乐体验?

Blow吹音乐编辑部特别邀请主持过多届金音奖颁奖典礼的黄子佼担任记者,专访这次的音乐策展人之一,台湾知名 Livehouse 之一 Legacy 总监陈彦豪(江湖人称阿舌),借由他的探问,或能窥探出简单生活节升级为“a Simple Day”后的音乐企图。

左为知名主持人黄子佼(以下简称:佼),右为 Legacy 总监陈彦豪(以下简称:舌)

关于自由入场

佼:

我想先问一题我自己比较好奇的,就是免费这件事。因为过去简单生活节都很成功,票房整体都还不错,为何这次会采取这个形式?

阿:

简单说,就是从 2006 到现在 10 年了,每一届的简单生活节都是在华山举办,这里对我们而言是很重要的地方。但从今年开始,他的大草原区做了政策上的改变,变成没有办法在开放的草原做售票活动。回归到我们这边,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必须思考怎么回应这个状况。今年的主题是“a Simple Day —— 每一天都是真实的一天”,有点反璞归真的感觉,过去几届因为票房压力,就把秀排得比较肥,这次刚好趁这个机会,就全部回归到音乐本质,用这样方式跟大家沟通,因为没有售票,这样彼此的压力都不大,反而更能够清楚地呈现出简单生活原本的风貌。

当然,也是有一些赞助伙伴的支持,而且我们这次也真的没有要以营利为目的,所以才能够这样做。

佼:

简单生活在之前可以说卡司一年比一年强悍,包括香港、国际的巨星,现在做了这么巨大的转变,老实说爱音乐的人看你们的节目表一定还是觉得不错,但一定有某一票的人觉得很失落,你们怎么跟这些可能有很多的期待的人沟通?

舌:

我们回到品牌面来看好了。比如说日本的 fuji Rock,它已经没有在鸟主流当代的对卡司的定义(佼:可是 fuji Rock 的咖都很大啊),我要讲得不是咖的大小,而是观众对于这个品牌的信任感已经建立了,所以他推出什么观众都会买单。另外一种趋势是,国外一些售票的音乐节,以前在推早鸟票,现在在推盲鸟票,不知道有什么咖就会去买票,这就是对一个成熟音乐品牌的信任感。

我们当然也希望说简单生活节这几年来建立的一点点成绩,足以让观众对我们有信心,来看我们所推出的内容。当然,我们还是会紧张的,不过因为不售票,所以压力没有那么巨大。

佼:

或许某一票人对阵容有疑虑,当他知道不售票,也就释怀了吧。可是当初你们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人像乌鸦一样提出不同的声音吗?

舌:

我啊!(举手)。

我日常的工作是负责 Legacy 的经营,Legacy 是一个经营售票演会的 Livehouse,我当然希望大家可以养成买票看演出的习惯,不像以前可能歌手发片在西门町一个角落办签唱会,过去好一段时间大家都很习惯看免费的演出。一开始我就有把这样的疑问提出来,但后来一方面因为场地的限制,一方面也逐渐了解到创办人 Landy、以及大会主席李宗盛大哥他们的想法后就能接受这样的计划。同时想通了,其实观众也是跟我们一起成长的,现在演唱会售票这样的观念也已经建立了,不用太过于忧虑。

陈彦豪:坦白说,前几年一直有杂音,譬如说:简单都不简单了、变复杂了、简单都变困难了等等,因此我们觉得今年 10 周年回归到我们最初的起点,不是不想敲大秀的取巧,而是真正的找回我们音乐上的日常

佼:

那回到刚刚讲的主题,李宗盛怎么阐述“a Simple Day”的?

舌:

大哥在我们的记者会上说到:“每一个 extraordinary day,都是由每一个貌似平凡的 simple day 所连接起来的。”他后来有更明确的说明他的意思:“不平凡的瞬间,开始于平凡的每一天。”这有一点呼应到我们刚才说反璞归真的那个企划初衷,也其实就是简单生活节的中心价值:“做喜欢的事让喜欢的事有价值”。坦白说,前几年一直有杂音,譬如说:简单都不简单了、变复杂了、简单都变困难了等等,因此我们觉得今年 10 周年回归到我们最初的起点,不是不想敲大秀的取巧,而是真正的找回我们音乐上的日常。

关于艺人选择、舞台特点、演出搭配

佼:

其实还是要回到“简单”这件事,原来你们的中文口号:“做喜欢的事让喜欢的事有价值”虽然很长,但是我很喜欢,很有意义,包括你们每年视觉的 Layout,可能是全世界音乐节里面我最喜欢的。像国外一些音乐节,上面可能就是一些卡司,很无趣。可是你们每次拍的照片主题我都觉得非常有想法,很酷。

我们刚刚讲到 10 年的转变,简单生活节一直在推广的音乐类型是 Urban Folk,你觉得这十年来,台湾在这个领域有什么改变?或是在艺人的结构上有没有变化?

舌:

民谣,在维基百科上定义是:“经过口传过程发展起来的普罗大众音乐”。对我来说,口传这个事情其实就是 live、就是现场。从 06 年,那时的陈绮贞、Tanya,到现在黄玠,民谣在台湾其实是形成了一个社会风气,是一个蛮重要的音乐类型,那时候甚至传到对岸去,造就了大陆所谓的新民谣,譬如说现在的宋冬野、马頔。民谣变成了一种文化,譬如说文青,小清新,他其实超越了音乐类型,形成了一种生活风格、态度。日常生活里有人会被定义成文青,就像有人会被说成嬉皮,文青几乎就是民谣带出来的概念。

回到音乐本质,譬如说 Bob Dylan,或说七零年代台湾的民歌运动,可能在演出上是用最简单的器乐,譬如一把吉他,一个口琴,或是一个钢琴就可以做出来,它的歌词无远弗届,不只小情小爱,Bob Dylan 可以写反战,台湾的民歌运动可以写蜗牛与黄鹂鸟,什么都可以写,除了情歌之外,他们也发展出各式各样的主题。

佼:

其实它就是在写生活,他关心反战他就写反战,他关心自然他就去写原野,民歌时期甚至也写了庙会…

舌:

对,我觉得民谣这个东西在我们日常中是处处可见的,它是一个很好进入,几乎没有门槛的音乐类型,可以让很多人在很轻松地开始创作。而这个类型发展到现在,以民谣为底,也慢慢发展出加入一些新的元素进去,譬如说电子、摇滚等等…

佼:

那很奇妙的就是,简单生活节定调了 Urban Folk 这个方向,但确实过去几年,你们找了很多不是这个方向的艺人来演出。所以在你的想法里,他们都是可以融合的、没有冲突嘛?

舌:

比如说,有一年我们找郑秀文,大家会觉得她明明就广嗨嘛!但我们就会和她谈,请她来这个音乐节做一些跟平常不一样的演出,譬如说 unplugged。比如说今年的乱弹阿翔,大家或许印象里认为他是会在台上嘶吼的、超 rocker 的摇滚硬汉啊,我们也是跟他谈一个比较不同的 unplugged 演出。

佼:

就是以演出的形式来改变原来的音乐类型,来结合到 Folk 的感觉就对了。那回到今年演出安排,这次微风舞台上也是有很多组合,尤其是原住民搭汉人的,这是什么概念?

舌:

因为微风舞台的位置是在华山的草原上,感觉在草原上就应该要有些奔放开朗的音乐,刚好我们的原住民朋友里面,如 Matzka、织乐就有这种特性。但我们又觉得说希望有一些跨界组合来创造特别的火花。这样的组合方式可以说是历届简单生活节的传统,有时候,这个组合表面看来是冲突的,譬如说 Suming 和黄玠,就会让人很期待它们的合作内容。

a Simple Day微风舞台艺人

佼:

这些组合在邀约的时候是你们来配对的吗?

舌:

是的,是我们来主动建议。譬如说今年巴奈何欣穗,他们算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合作过,我们就主动穿针引线的来做出这个局。有些是他们从来不认识,我们就要想办法凑作堆。

佼:

那不会有人有反对,或有意见?还是说大家都很 peace,随便你们搭?

舌:

幸好我们过去做人还算成功,大家都很相信我们不会乱搞啦。

佼:

但其实这样组合他们很累耶,等于要重新编曲、重新练习。

舌:

对啊,但真的这些演出者都很帮忙,很愿意为简单生活节做些不一样的事,我们非常感谢他们。

佼:

微风舞台名单里面有个张楚,就是魔岩三杰里的张楚?怎么会想到找他呢?

舌:

刚讲到简单生活节一直以来是以民谣为基底,如果说崔健是摇滚教父,那张楚就是中国非常重要的民谣 icon。现在两岸交流那么频繁,张楚的后辈如宋冬野等来台湾都受到很大的欢迎,我们当然要找一下他们的开山始祖来台湾演出一下。相对的,我们也找了李寿全,今年刚好是李寿全老师那张振聋发聩的《8 又二分之一》专辑发行三十周年。李寿全和张楚的演出都是极少的,这次能邀请到他们是非常难得的。

张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MV

今年到 a Simple Day 就是这样,我们可能没有陈奕迅,没有张惠妹,但我们还是有大咖,我们的大咖不是那种现今大众认定的大咖,是李寿全、是张楚,他们在我们心中是绝对的大咖,绝对的 icon。

张楚是个个性害羞的人,几乎很难透过访问去了解他,他无法说出什么,但是成熟内敛,他想讲的事情都在他的歌里面了,你要听他的现场,才能知道他的想法,他跟人不一样的观点。

佼:

那绿意舞台呢?现在看名单有种老中青三代同堂的感觉?

舌:

绿意舞台超级 Chill 的!去年我们在台中做过一次类似绿意舞台的概念,有点像四面台,让演出者在中间,观众在四面,这种安排上,演出者和观众是最没有距离的,演出者也是用最简单的器乐编制来演出,像刚提到的乱弹阿翔,他可能就只搭一把吉他,身边坐满了观众。之前观众的反应都说绿意舞台是最有 fu 的,尤其到了晚上,大家席地而坐,静静享受这种几乎零距离的表演。

四面台对艺人是个考验,这个舞台会有一些装置,但是即便到了晚上也没有绚丽的灯光,除了观众很近,也因为观众不只在正面,十分挑战艺人掌握全场的能力。今年,演出者当中辈份高一点的有黄连煜、乱弹阿翔,中生代一点的是奇哥昊恩,也有很新的例如巴赖詹森淮,还有虽然很年轻但是有不少歌迷的小球Pia 等等,都是很强的演出氛围创造者。 

a Simple Day绿意舞台艺人

佼:

Legacy 舞台的排秀路线看起来也很有意思?

舌:

Legacy 舞台的发想是从 Legacy 已经做很久的一个女歌手系列都市女声所延伸的。女性唱作人在台湾的流行音乐占很重要的位置,他们跟男性唱作人还是有很不一样的地方,她们可能比较细腻,也有的比较神经质。我们比较难真的做到像国外的“Lilith Fair”那种集合所有优秀女性唱作人的音乐节,但我们希望能在这次的音乐策展上,把 Legacy 的环境打造成小酒馆,有点微醺的感觉,台上是那种爵士女伶,当然类型不只是爵士,有一点点异国情调,一点点你去一个小酒馆看到一个很厉害的女生在台上唱歌,那样有些浪漫的惊喜感。

比较特别的演出例如说,像苏珮卿,她原来是有点爵士的以竖琴为主奏的演出,但这次很特别的搭了一个挪威的电子双人团体,加入电子元素。我们本来是建议她带她自己另一个印度风格的乐团,结果她从印度的民俗乐变成北欧的电子乐。有时候就是这样,这些火花会不经意的忽然间燃烧起来。

另外,王若琳大概也是台湾最怪的妹,这样说来,Legacy 舞台好像都是怪妹组合(笑)。

佼:

这不会是你潜意识的选择吧?你就是很想推荐这种怪妹的音乐?

舌:

我觉得这些怪妹们加起来就是一个精彩的期待,大家可能没想到这些演出组合起来会有什么样的 chemistry。Legacy 是一个室内舞台,大家跨入那扇门,就会有一种期待,期待得到一种不同的享受。

a Simple Day Legacy舞台艺人

关于未来

佼:

经过这十年,当然,你们今年做了一个很大的转弯,尤其是卡司的选择,以及免费的这件事。那你觉得简单生活节下一个十年该怎么走?

舌:

其实收不收门票目前对我们内部来说已经不是一个 issue 了。就品牌的核心精神来说,每一年我们都还是按照社会氛围来走,包跨艺人的选择、音乐舞台的呈现、市集的策展等等。其实过去的简单生活节到现在的 a Simple Day,都是一个很入世的活动。我们定义它是创作人的平台,设计师、农夫都可以算是创作人,在这里我们会为他们规划适合的舞台。我们提供什么样颜色的平台,都是依据每一年的社会氛围在做改变的,我真的不知道未来十年是怎么样,但是套一句李寿全老师的歌词:“未来的未来,我期待”。

陈彦豪:简单生活节以功能性来说,我希望是一个最大的、让你接触到美好人事物的平台,包括很多很多你不认识的、没有听过的音乐人,但你听过以后一定会喜欢的那种。

佼:

你刚刚讲到品牌,过去台湾各个产业里,只有少数人知道如何做自己的品牌,那你们简单生活节对于自己品牌的定调是如何?希望在观众心目中你们是怎样的一个平台?

舌:

简单生活节以功能性来说,我希望是一个最大的、让你接触到美好人事物的平台,包括很多很多你不认识的、没有听过的音乐人,但你听过以后一定会喜欢的那种。以目前大多数人不买 CD,也没有主媒的报导,能跟观众接触的机会只有演出的情况下,我们希望这些音乐人有机会透过这个平台被更多人认识。

简单生活节还算一个成熟的品牌,我们如果说有什么社会责任,那就是透过我们的品牌影响力去引导观众去认识这些我们觉得值得推荐的好音乐。

佼:

那最后,我想问,今年你以策展人的角度,有什么特别期待的演出吗?

舌:

当然,微风舞台的张楚是第一次来台湾,他就是那种会让你热泪盈眶的演出者。他在舞台上的肢体没有任何情绪的抒发,没有哗众取宠的舞台动作,没有互动,可以说台上的他就是台下的他,可是我第一次在大陆听到他的现场,就是拨了电话拿起手机对着喇叭,把他的声音传给在远方心爱的某人。

还有李寿全,我在台湾也从来没机会看过他的现场演出。

有个很重要的舞台是街声,在华山入口的草坪上,两天总共 16 组的演出者,都是我们觉得最厉害最具有未来可能性的新生代乐团。

这次名单可能是我这十年来最喜欢的,非常大的原因就是这个舞台的 16 组艺人真的会给大家带来不一样的感觉,是质地很好的台湾新生代音乐人。

a Simple Day街声舞台艺人

很多人觉得以前台湾是华语流行音乐的中心,最近开始忧心会被对岸超越,的确如今他们音乐的质与量都在快速的提升。但是我觉得,是真的还好有街声舞台上这些创作者,他们在各自角落深耕,维持着我们音乐上的竞争力。

2016 a Simple Day,明天开场,希望观众都可以享受简单而真实的一天。

(本文转载自Blow吹音乐,部分内容稍作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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