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世故了,但张楚一开口还是哭了

2017/02/14

撰文:贝莉

贝莉,台湾人,出版社编辑、作家,代表作散文集《出走:去没有你的地方》等。

2016年12月3日18:45,当张楚和乐队出现在 a Simple Day 的微风舞台上,台下观众一片欢呼,大合唱开始响起。

贝莉作为观众之一,从张楚的演唱中,听到了自己十五年来酸甜苦辣的青春。街声特此转载贝莉这篇张楚台北 a Simple Day 现场回顾文,一起从另一个视角,感受张楚的音乐魅力。

那天我跟他被堵在路上,心中不知道有多慌。想起了上个月才跟蓝迪说着:“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张楚,这真是让我泪流满面。”

但现在我才想泪流满面。

傍晚六点,中午就从南投县埔里镇离开的我,竟遇上堵车,六点四十五分表演就要开始,而我却在高速公路上,这假扮南半球的鬼天气,让整日未洗澡的我,又疲又累浑身臭。

那简直是某种青少年般的荒唐。

不过就是一时兴起要去南投露营,报了名才发现台北 a Simple Day的节目单上出现了张楚。打算取消行程,却发现也没办法,进退两难的我,决定两场都跑。反正早点离开又没关系,只是开车的人辛苦点啊。

我安抚开车的人说,张楚对我来说很重要,那样的重要是没人能明白的。就在那月薪只有一万八台币的加班午夜,刚搬出来住月缴七千房租的我,安慰自己在公司吹冷气省电,听着张楚唱着《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想像着可以去到很多地方。但我哪儿都去不了,下班连计程车都搭不起,还要拜托同事顺便载我回家,连封工作的 e-mail 都写得超烂,唯一的本事是挤出钱喝酒,另外一个本事就是逞强。

张楚-《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MV

那时是2001年,离“中国摇滚乐势力”这场演唱会隔了七年,而我在主管的音乐柜里因为好奇翻了出来,他们陪我度过了无数个不知道未来在哪又自我催眠必须充满希望的夜晚。 

那时我二十二岁,是个在台北飘荡的傻瓜,梦想都是用肾上腺素跟意志力撑出来的,所有听的音乐,看的电影,了解的书,通通都是在三更半夜的网络上,或者是那冷气轰轰作响的办公室中,前辈、同事、酒精、酒馆所让我知道的。

张楚是我的青春,最悲痛的最惨的最充满爱跟怀疑的青春。我还记得那年用 MSN 离线留言跟我分手消失的男人,在张楚说他不唱的那年,突然冒出来留了这条新闻跟我说他好难过,我心想他妈的,你消失的那天我比较难过吧!

喔不,才不是,他贴给我的那天我居然心软了还跟他讨论了好久失去了张楚该怎么办?

那年我不相信爱情、对于工作自我怀疑,我心爱的歌手不唱了,想要放荡生活只有床伴又玩不起,那时以为生命如此,如今却连那是2003年还是2004年都想不起。

我大了振作了,继续过着日子。失恋的时候在和平东路的操场大喊着 DJ 放《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嘲笑自己嘲笑朋友,在年轻的妹仔听着白净斯文的 DJ 放着《爱情》说好浪漫时,拿出老妹可憎的姿态端着酒说:“张楚明明很残忍,一首歌唱完‘爱情’,从爱死你到狠心抛弃也不过几秒钟一个转折而已。”

张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MV

我口里骂着张楚王八,却醉死在那一段段的口白里,因为我够大了我明白,王八到后来都是个亲昵的称呼,暗指迷死人又恨又拿他没办法的家伙。

我以为青春就会这样被忘记,那些喜爱的歌只能从卡带躲到 CD 中,藏在 iTunes 里。然后张楚又出现了,他要出现在大家眼前唱歌,站在台湾的舞台上。我以为我在发梦,原来那些青春从来不是无意义的消耗,他们是真切存在。 

“我要听张楚。”于是在六点十分的堵车道路上,我坚定地跟驾驶座的他说,并且打开我的 iPhone,要他跟我一起开始暖身。

他没听过张楚,他的青少年时期爱的是张雨生。大些喜欢谁我不确定,毕竟之前在电台工作的他什么都听,我们恋爱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他告诉我最近有什么好听的。而我老是神神秘秘地藏好我的歌单,不管是张楚窦唯何勇都是我的秘密,我爱王菲是因为张亚东不是林夕,也跟我的褪色退线棉质内裤一样是最私密的事。

老实说,所有跟青春有关的事都应该是私密的。除非你跟村上龙一般,可以这么大无畏的把那些荒唐都不当回事。但那天在高速公路上我慌了。我好怕我就会这样卡在这,没有人可以跟我分享张楚,无法跟一群人在带点凉意的台北听着他唱歌,我根本无法想像那是什么样的状态,更令人恐慌的是我怕我再也无法看到那可能今生唯一会见到的景象。

“他很有意思。”在听完《蚂蚁 蚂蚁》之后他回答了我,于是在一首首歌,新的旧的老的,那随着窗型冷气的青春蠢货,重新 remix 过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加强补充的今年新专辑。于是本来只打算把我在华山放下的他,决定跟着我一起去听张楚。

张楚-《蚂蚁 蚂蚁》MV

塞了六小时的车浑身粘腻狼狈地直接杀到华山,我急忙发信息问着现在唱到哪首,没人可以回答我。不,是根本没人有空回我。慌张地走着走着,从市民大道入口进去时,七点多一些,听到张楚正开始唱《爱情》,我哭了。

青春就是那些,你以为你会忘掉,但他站在你面前,就是会让你又哭又笑的王八蛋。张楚对我来说就是那样,张楚更好的是,他没有变胖变老变丑变缺牙,他是个让我没后悔爱过的家伙,不会反胃恶心想说这什么啦! 

我看着整场根本是个青春走马灯。左边那曾经见过的男人拿着啤酒哼唱着我忘了有没有跟他暧昧约过会,右边带着宽延帽的少女好奇着打量这是谁在唱着,情不自禁跟着哼着,我想到当年那老笑为村姑的自己。走到 PA 台,看到蓝迪又哭了,红着眼睛点了个头继续看着表演,故意远离朋友群,拿着不知谁塞给我的啤酒哼着跳着。

张楚在第四首歌唱起了《爱情》,前奏走了几个小节,耳尖的乐迷就听出来开始尖叫

十五年过去,我已经成为想喝多少就可以喝多少的人,不用算着铜板想说今天要怎么搭配才够醉才划算。 

十五年过去,我以为我世故了,但张楚一开口还是哭了。 

或许很多在场的人都一样。以为早就是坚强世故的大人了,早就没办法在和平东路二楼的破酒吧喝到早上七八点,口齿不清地要求 DJ 衬着天光放着《爱情》然后想起哪个王八痛哭。早就没办法扯着嗓子大喊《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可不是,音乐永远是最穿越时空的利器,我还是这样深深被感动着。那些前后左右散落在各处青春各种时刻的朋友也是。那些有着我们小时候的身影,谨慎地小口小口喝酒怕一下子就花完钱的那些少男少女也是。

唱起《到达》、《海边》等新歌时,台下观众随着节奏开始跳舞,能吸引年轻听众轻松享受自己的音乐,张楚觉得很开心

我真的没想过今生还可以看到张楚在我面前唱歌,因为那段回忆一直被我藏得好好的。我没有想过人可以这样坦然地面对青春,而那青春是勇敢摊开来时,身旁的人也会一样喜爱着。 

“他好有魅力喔!”感动之余,旁边的人这样跟我说了。 

突然很感激刚好那天我们被堵在路上,因为那个刚好,我让他听了张楚。而有一个人,陪着我一起分享这个有生之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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