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肉饼

一场拼盘演出吸引人的因素有很多。比如乐队是新鲜的，是现场表演热烈的，或者是好久不见的。「像一张床单一样坦白」显然同时占据了这三个特点。

选择三支风格各不相同，却又让人觉得放在一起“好像没什么问题”的乐队拼一场。贺铭洋说这是他学生时代愿意花“重金”去看的演出，徐波说很高兴能在自己的主场武汉看到伤心欲绝，许正泰说国足和坏甜心是他喜欢的新老乐队。于是这张床单从武汉铺开，一路延伸到深圳，成了七月初炎热天气下为数不多值得期待的事情。

Bad Sweetheart成员来自武汉，从这里走出去的他们在此时即将完成乐队的第三轮巡演。“还是很累人的。”李烦穿着打击乐老师的巡演T恤，抱着老家地里的西瓜在下午三点走进VOX Livehouse的乐队休息室。刚刚还在聊天的其他人此刻都在对着他的超大无比的巨甜西瓜瞠目，但下一秒他就不见了踪影，在后台洗手池用老式的剃须刀刮胡子，然后跑到旁边的VOX排练房练鼓——VOX Livehouse在去年搬到了光谷商业区意大利风情街，也许这里每天传来的隐约鼓点和失真噪音还能时不时提醒大家，这里依然是“朋克之都”，不是什么网红打卡地。

暂时从巡演路上的身心疲惫逃离，此次回到老家武汉，这场演出对于Bad Sweetheart来说算得上是难得的放松机会。台上台下几乎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是“自己人”，如梦乐队的吉他手大车这次负责舞台工作，憨笑着给肖宇调整吉他音箱的位置。吧台的工作人员熟练地把李烦的西瓜放进冰箱，贺铭洋放下吉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背后“偷袭”舞台助理。

他们在两场「床单」演出的歌单也同样让人轻松。以欢脱的、不长不短的intro开场，跳跃的贝斯线和一路向前的失真吉他让人想起美国独立摇滚乐队们的开场风格，许久不见的他们视觉内容也更加丰富。经由设计过的浮夸字体展示出每首歌的歌名，《骑车去芬兰》干脆黑屏把歌词用白色字打在屏幕上端。一阵三拍子的旋律过后，熟悉的模糊DV影像就又展现在眼前了。

《红色的下午》是必不可少的“氛围类”曲目，贺铭洋号召大家跳起来，破音的“一二三四”让台下想不热闹都不行。演出前他给乐队们分享了这首歌创作时的故事，当时现任贝斯姜姜住在肖宇和贺铭洋的隔壁，被这首歌的吉他前奏洗脑的无法自拔，“上班路上脑子里全是你们这首歌的吉他。”

Bad Sweetheart也有新歌登场，听起来更加轻松愉快，没有时好时坏的，或者是一天即将结束的忧愁。《没有时间的手表》和《假象海》作为最后两首歌和大家见面，“等着洗衣机甩干，一天又结束了”。等到他们唱这首歌，一天也确实差不多要结束了。武汉沉闷的夏天，多少也让人有点向往洗衣机里的漩涡。

VOX习惯把巡演来到这里的乐队歌单收集起来贴在休息室的墙上。Chinese Football的长长歌单和史悲的插画元素非常显眼。试音结束后消失，迅速回家洗澡的徐波，不仅带来了周边拨片“波片”，还牵来了频繁出现在朋友圈的比格犬吉它。“我和我老婆刚才溜了它好久，消耗一下体力，不然就要在这里捣乱了。”

Chinese Football和Bad Sweetheart一样，都要在登台介绍自己的时候加上一句“来自武汉”，四个字里有小小的自豪感，有着回家演出的激动和熟悉。奔波在外的乐队回到主场，能够代表一座城市的摇滚乐精神，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Chinese Football的试音有趣且显得别有洞天，这也让他们的现场呈现稳扎稳打，《400米》作为武汉场的开场曲目，台下的观众听到前奏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四百米操场”是多少人的中学梦魇，有了国足的旋律却觉得怎么也跑不够。

台下乐迷对鼓手紫莉干净清澈的和声尖叫，对徐波则更为大胆地直接叫出“老公”，徐波思考了五秒然后简单说了一句“辣耳朵”，就继续前进了。《世界一分为二》是国足新专辑中的又一热门单曲，尽管放在演出的前半部分，却仍能引发“在人间漂流”一样的热情。贝斯李立鑫试音时一遍遍重复调整的“世界”也终于派上用场，调音师加入了恰到好处的延迟效果，饱满的情绪让这首歌的人声部分层次更加丰富。

在新专辑《Win&Lose》的评论区有不少人推举王博“代替”徐波作为新的主唱，于是他便在《怪兽》里过了把瘾。他和徐波一红一蓝两把昂贵的Telecaster，清音无比悦耳，法兹效果也张弛有度。终于到了大家期待已久的《漂流人间》，感觉这首歌的现场版越来越长了，一遍一遍“在人间漂流”，台下观众不厌其烦地举起一只拳头合唱，此刻VOX里的每个人都衷心希望这场漂流永远不会到达尽头。当然，精彩的演出远远没有结束。

许正泰三步并作两步从乐队休息室后台走上舞台，台阶在他脚下仿佛不能构成任何威胁。伴随着欢呼声和乐队其他四位成员的intro演奏，他说出了台上台下期待已久的那句：“大家好我们是伤心欲绝，我们的演出开始了。”

这当然不是他们时隔多年重返大陆演出的第一次亮相。早些时候的丽江简单假日生活节，以及其他拼盘场次，一拨又一拨乐迷在“你对一切还是感到抱歉，转身闯入另一个夜”中重拾了朋克摇滚赤裸裸的冲击力。不过这次确实是伤心欲绝时隔多年再次在武汉和乐迷们见面。

在生日的时候不小心磕破了额头，许正泰只能戴着纱布演出，看上去有一种热血漫画中不良少年的感觉。伤心欲绝的现场严谨又放松，每个成员都对细节有着很高的要求，演到兴奋的时候，许正泰的一句“来吧”之后，吉他手官靖刚的第一声噪音出来大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贝斯绍祖的precision bass变成钢筋，两块法兹叠起来使用，是人声以外的另一种低沉咆哮。许正泰则视话筒杆和话筒线为无物，在台上肆意伸展，到处走动，身高一米九的他和前排乐迷弯下腰击掌。这一切都太熟悉，幸好今天终于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intro过后是最新发行的《月光洒落的地方》“哦给我一点爱的错觉”副歌唱出，伤心欲绝的摇滚变得深沉柔情，许正泰喜欢说自己“唱的难听”，但台下却对每一首新歌都照单全收，“一只土狗在天上飞”没有让大家忍俊不禁，每一个人都举起了手和正在录制中的手机。到了《第一道微风》，合成器断断续续的8 bit前奏一出来就引发欢呼，精炼短暂的歌曲戛然而止，这也许是他们新的实验。

快节奏、连续的表演让大家稍有疲惫。许正泰喘着气介绍着自己上一次来武汉引人发笑的经历。由于不知道VOX老店搬迁，过于自信的他将住宿和晚饭都选在了之前的地址，等到打车过去演出刚好散场，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到 Chinese Football。小小的巧合后面接上的是《生不沉默，长成闭嘴》和《台北流浪指南》，熟悉的旋律让全场沸腾，先前表演结束的坏甜心们也聚集在后面大声跟唱，为学生时代的摇滚英雄们再次出现在眼前而欢呼。这怎么能不叫人激动呢？

是的，他们临时决定了安可的曲目《持续三年的晕眩》。在吉他没有尽头的回授中冠甫的鼓戛然而止，五人很帅气地快步走下舞台，台下是乐迷们夹杂一片的其他曲目的名字。可惜愿望只能一点一点实现，也许一次一次的见面终有一天能够完整拼凑出歌单拼图来。

场地工作人员为乐队们送来了VOX的联名啤酒，大家三五成群在聊天，徐波和官靖刚两位美髯公“孪生兄弟”一起比心合影，贺铭洋和许正泰交流着玩乐队的体会，小狗吉它在坏甜心贝斯手姜姜的抚摸下慢慢睡着，肖宇在角落里喝着可乐，身旁是穿上oversize伤心欲绝T恤上蹿下跳的李立鑫。“珍惜相聚的时刻”，这大概是每一场拼盘最核心的意义。下次看到这三支乐队中的任何一个，希望你还能记得今晚他们身后洁白无瑕的「床单」。

作者：肉饼

摄影：@枫小屿 @卷儿Magaz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