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肉饼

去过杭州的朋友没有谁不知道杨公堤。在围绕西湖的绿荫遮天蔽日的马路上飞驰，坐在车里欣赏着窗外杨公堤的景色，不一会你就会被几座起伏的桥颠簸得屁股离开座椅。

在杭州的“盯鞋佬”也没有几个不知道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的名字。乐队由四人组成，除了主唱PJ来自广西北海，其余三位成员都是江浙本地人。如果你在几年前沉迷于虾米音乐的小众歌单，你也许会对封面复古的《皇都大厦》留有些许印象。2019年乐队第一张EP《银滩救援》发布，呐喊与噪音交织并存的《浮游记》让人印象深刻，“旋转啊，所有的我”一时间成为了很多独立音乐爱好者的社交平台签名。

这支乐队的开端甚至和盯鞋无关，而是一支取名为“Bye-Bye Disco”的后朋克乐队。

“因为我（PJ）和大头都很喜欢新裤子。后来发的两首小样在现在杨公堤的QQ音乐界面还能听到。”2017年鼓手阿煜和第一任贝斯13加入，乐队希望能有一个正式的、和杭州有关系的名字。杨公堤拥有连续起伏而夸张的坡道，再加上连接西湖音乐节举办地太子湾公园和杭州西湖，于是“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便诞生了。

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 左起：大头、阿煜、PJ、米鸥

2021年他们如愿参加了西湖音乐节，不过疫情几年里的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露面的机会依然寥寥无几，PJ的社交平台逐渐开始被自己小孩的一举一动占据，工作之余重新捡起乒乓球的内容也要比摇滚乐多上一些。吉他手大头的发箍变成了鸭舌帽，用他的话说这几年“工作压力越来越大”，大概这就是杭州大厂员工的生活状态。贝斯手米鸥选择“躺平”，鼓手阿煜辛苦开着酒吧……

就在4月1日，他们几乎毫无征兆地上线了全新EP《风出来的方向》。将视角从着重强调自我救赎与探索的《银滩救援》中全身而退，时隔四年，他们选择把目光投向外界，注重描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有物是人非的遗憾。《我愿化作你窗前的一颗流星》《叶藏语录》依然保持着自赏的质感，谈论的却更多是有关生命与时间的内容。他们也在进行着新风格的尝试，比如《落日哈尼》——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目前最为轻松的歌曲，新颖的鼓点节奏书写出海滩男女的甜蜜爱情故事，这是乐队成员们快乐排练的缩影。

用一篇简短的采访来回溯乐队几年来的酸甜苦辣似乎过于武断，不过在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看来，能够借此机会回到从前，一点一点将过去台前幕后的小故事掰开揉碎在你面前，也许不乏温馨。

SV：所以，皇都大厦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主唱 PJ ：皇都大厦是我老家广西北海的一个很繁华的大厦，叫皇都大酒店。我上学的时候，老家那边一般办酒席最豪华的地方就是那里，里面还有歌舞厅、溜冰场，都是娱乐场所。

早期单曲那张照片是我小时候跟我奶奶和哥哥在路边拍的一张照片，我截出来了一部分，就是有皇都大酒店的一部分，作为歌曲的封面。我妈妈之前还在里面工作过。所以这首歌和这张照片承载了很多个人的回忆在里面。

主唱/吉他手 PJ

等我读高中的时候，皇都大酒店就已经慢慢没落下去了。那会在学校有晚自习，下课之后，几个男生会骑车送班里的一个住在那边的女同学回家，因为那条路很黑，很危险。在我的印象中，皇都大厦的那条漆黑的路就好像没有尽头。

SV：为什么当初要下架demo版本的《皇都大厦》？

PJ：主要还是因为最早的版本制作过于粗糙，所以当时EP发行的时候，希望乐迷能关注全新的更正式更完整的版本，就下架了早期的版本。后来重新上架，一是音乐有乐迷有朋友反复问起，而自己也对当时那个版本念念不忘，最初的版本始终藏着一种在之后无法复刻的听感情绪，于是选择了重新上架。

最初的demo版本就是自己在家里用GarageBand制作的。人声的部分我用苹果的有线耳机录制，为了防止喷麦还用几张餐巾纸包住了麦克风的部分。然后我拿着设备躲到了浴室里去录，为了能够有混响在里面。

SV：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和杭州的缘分是怎样的？

PJ：我读完书选择在杭州工作，就一直待在了这里。他们三个都是江浙本地人，同在一个大学城，所以很早就认识了。

2014年那会，我和大头都各自玩着自己的朋克乐队。后来，各自乐队都解散了，休息了两年。2016年的时候，我和大头又开始尝试一些新的表达，每天在家里瞎弹。我们最早的歌现在只有QQ音乐还能听得到，是一首后朋克。

吉他手 大头

SV：从《银滩救援》到《风出来的方向》，你们想表达的内容的变化体现在哪里？有计划巡演吗？

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新专辑我们断断续续做了几年，每次做出计划，一到执行就没办法完全落实，只能迅速讨论出结果，迅速做。或者就是干脆往后拖。最后到了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状态，就直接发出来了。

《银滩救援》强调的是“自我救赎”，而《风出来的方向》是一种个体和他人之间的情感联系。这张EP的名字本来是叫“风吹来的方向”，后来改成了“出来”，就变得更加拟人化了，跳脱了一点。

第一首歌《东京独白》来自之前的贝斯手13，她2018年的时候去了日本，当时在采访的时候留下了这段语音。那种虚无的、隔离的感觉在这张专辑的概念下变得很合适，我（PJ）就直接用到了专辑里。背后衬托着若隐若现的《浮游记》的声音，有一点呼应前一张EP的意思。

我们到现在也还没巡演过，好像一直都是一支有点懒散的乐队，也觉得确实差一口气。现在我们的贝斯手米鸥在担任着督促我们进度的角色了。我们现在尽量是一个星期排练一次，疫情之后算是恢复到了久违的“定期排练”的状态，有了动机就去排练房磨合，做出比较框架性的东西出来。

SV：《叶藏语录》和《我愿化作你窗前的一颗流星》具体是在描述怎样的情感？

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叶藏语录》这首歌的灵感来自大头的另一支乐队，他们写了一首歌给当时即将出国的鼓手，那是一首分离的歌。后来，我们就想看看这种类似的情感在杨公堤的创作里能不能体现出来。刚好PJ那会在看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我们开始思考人作为个体要去实现的价值和关系，也对人和社会本身进行了一些思考。

《我愿化作你窗前的一颗流星》这首歌想要表达的更多是“时间”和“陪伴”，里面也会带有一些有关遗憾的东西。故事的动机来自我们的鼓手阿煜。熟悉的朋友们都知道他很喜欢猫，也养了很多猫。我们管他叫“猫爸爸”。

阿煜家里的猫猫狗狗

这首歌英文名是“Sweet Cat Boy”，sweet就是阿煜的猫咪小甜的名字。那个时候它得了病，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但你能做的事情也只能是陪伴它，有些东西无论你多么想挽留，也是不可能留住的。

猫咪是我们的流星，还是我们是猫咪的流星？我们认为这个关系也许是相互的。猫咪也好，人类也罢，作为彼此的过客，看到“流星”的一刹那，其实我们就已经产生了故事。

SV：《落日哈尼》和之前的大多数作品听上去都很不一样，这首歌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落日哈尼》是我们第一次尝试非常不一样的风格，很轻快，是我们在排练房里快乐的氛围里创作出来的。歌的走向一出来，故事线也就很明确了。我们想讲述的是一对男女在海滩邂逅，并且相爱的故事。

我们一直觉得能玩乐队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所以不限定自己的风格，在可以发挥的空间内任何的收获便都是“玩乐队”这件事的加成。因此我们网易云的介绍里才会写道：标签只是标签，定义只是定义，我们就是我们。

2022年7月在新昌演出

SV：回过头去聊聊第一张EP，《银滩救援》的创作背景是什么？为什么要选择“救援”这个概念？

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做第一张专辑的时候乐队刚好都是一种比较颓的状态，不光是生活，工作，各种事情都是这样的。

“银滩救援”就是一个自我救赎的故事。银滩也是广西北海的一处景点，封面就是银滩一个救援塔的照片，我们在下面的电话号码里埋了个彩蛋，你看他是“010”开头的，其实是中国扶贫基金会的电话，毕竟最有用的“救援”就是扶贫。

SV：《浮游记》的创作背景是怎样的？后面的呐喊是即兴发挥还是特地安排的？录的时候是一气呵成的吗？

PJ：《浮游记》其实是乐队完全在排练房里排出来的一个作品，这个情绪相比其他歌更加跌宕起伏一点。从分解和弦开始走，到了一个固定的节点开始加速，然后一路走向高点，再归于安静。节奏不断变化。

有一天我正好下班坐大巴回家，路程很远，非常累，一上车戴上耳机就睡着了。一路上颠簸起伏，感觉脑子里模糊又凌乱，恍惚之间车子就停了。这个感觉和歌里的情感很契合，非常飘忽，于是我到家之后就把这个歌词写出来了。

《浮游记》后面的那段呐喊录的时候都要喊死我了，我当时想四句一口气唱完好了，但是到第三句就已经不行了。很感谢EP的制作人Nick，他在工作期间连续几个周末从上海背着琴和效果器来杭州找我们，告诉我们如何运用音色。我们希望现在还能有人push着我们去严格按照进度工作。

SV：几年来，乐队的各位主要有了哪些变化？

PJ：我自己的话，最大的变化是有了小孩，然后又重新捡起了乒乓球。我从小一直在练球，之前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大学之后就把它放下了。到了2020年，我又重新拿起了球拍。

吉他手 大头：没啥变化，生活压力更大了。乐队方面已经玩的很开心了。

我和PJ之前都在虾米，他做产品经理，我是音乐编辑实习生。后来要写毕业论文就走了。之后再也没靠近过音乐行业。 

大头最近养了只守宫

贝斯手 米鸥：2019年第一张EP的时候我还没加入杨公堤。那个时候在做演出和舞台，到处出差。2020年阿煜问我要不要加入，我就进来了。

这几年可能我心态上的变化比较大。那时候好像很想成为一个“成功人士”，但是经过最近三、四年的经历，我已经没有那种追求了。

2021年下半年朋友找我创业，但是整个过程非常不舒服。我对一些比较冒风险的想法非常不适应。现在就是自由职业者啦。我觉得如果我不能很顺利地达到财富自由目标的话，更希望把时间花在我喜欢做的事情上。

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聚餐留念

鼓手 阿煜：专心赚钱，好好玩乐队，专心开店。我自己在杭州大学城那边开了一家酒吧，目前也算挺忙的。

乐队方面，我觉得乐队风格不再那么单一了，技术和乐感都要比以前好很多。好像你一个眼神给到，其他人就都能知道意思。

贝斯 米鸥

鼓手 阿煜

PJ：现在杨公堤还有专门聚餐的时间。开年聚个餐，年末聚个餐，中间发EP也要聚餐，像团建一样，比疫情那会要见得多多了。

SV：现在还记得当年给Yuck中国巡演当嘉宾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吗？

杨公堤上下运动社团：给Yuck热场就是他们2019年来中国巡演，刚好我们发了EP《银滩救援》，然后主办就联系了我们热场。

我们很开心，因为玩盯鞋、梦泡的没人不知道他们。当时我们的贝斯手13去了日本，我们找了大头另一支乐队的贝斯手，他也很高兴来帮忙。

大头：不过他后来说，就是因为是Yuck才愿意来帮忙的（哈哈）。

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作者：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