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岳:人生就像徒步旅行,放下一些东西,才能走得更远

2022/09/02

撰文:琉球

“张震岳”是一个神奇的名字,你可能很久都听不到他的消息,但他总是会在某些特定节点,回到我们的生活。比如每年毕业季响彻每个校园的《再见》,比如好友失恋时嘴上总唱着《爱我别走》,又或者每次KTV合唱必点《爱的初体验》。

最近大家重新见到他,是在《披荆斩棘的哥哥2》里,相比于之前频繁送他上热搜的《中国新说唱》,这次张震岳显然没有那么大压力,更多人才意识到,原来他并不是那么严肃沉郁、坚硬又难接触的OG,似乎嘻嘻哈哈,幽默又温柔,才是他的本色。

 

不过最近张震岳作为户外运动达人也又一次破圈了。在小红书上,他的关注者并非都是歌迷,人们也不再追问他什么时候发歌,而是听他介绍改装机车、学习搭帐篷、冲浪、滑板、或者仅仅是送完小孩去幼儿园后,吹着暖呼呼的东风骑车去山林的溪水边,自己煮一顿加午餐肉和玉米笋的泡面。

其实这样闲散自在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十几年,只是在疫情压抑的氛围里,人们突然发现,这个前些年还因为“我觉得不行”频频上热搜的张震岳,似乎早已跳出大城市和名利场的纷纷扰扰,先一步过上了世外桃源般的日子,虽然对他本人来说,用“回归”一词或许更合适。

 

张震岳出生在台湾地区宜兰县苏澳镇的南方澳,东边的太平洋带来温暖湿润水汽,北方澳山伸入大海形成天然屏障,减缓了风浪与洋流,才滋养了这一处人口过万的渔港。张震岳家推开门就是码头,小时候跟着父亲上山打猎,下河摸虾,或者听大人们讲出海捕鱼的故事。遇上天气好,学校老师会拿着书本带他们去海边上课。 

后来张震岳北上闯荡,演戏、发歌,签约魔岩,挖掘MC HOTDOG热狗、顽童MJ116,加入纵贯线。无论是摇滚浪子还是说唱OG,他都已经成为一个时代最耀眼的标志。

不惑之年后,他从台北市中心,慢慢搬到了远郊山里的社区,开车40分钟就能到海边。未来他希望带着家人回到花莲的阿美族老家,或者妻子的娘家台东白守莲部落,“有钱的话就盖一个很好的大房子,没钱的话就住老婆娘家,反正每天可以看到海平线的日出,这是我的人生目标。”

 

最不黑怕的黑怕公司老板

张震岳把自己的人生分为三个阶段:20岁之前,他是个学习成绩一般的普通唱诗班男孩,妈妈一直想让他子承父业考警察编制,走阳光小子路线发过专辑、演了电影,却也不见大红大紫。

 

当兵回来后张震岳开始玩摇滚,与军营里认识的朋友组成乐队“张震岳+Free Night”,发行专辑《这个下午很无聊》一夜爆红,“坏男孩”形象风靡全台。这个阶段他广泛探索电子、说唱、另类摇滚,成立自己的“本色音乐”公司,像个真正的大明星一样生活。直到30岁某一天他从凌晨4点的Pub里出来,闻见空气里清新的海风味道,看见清洁工打扫卫生,看到送报纸的人快步走过,突然开始反思:我到底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于是大家再听到张震岳,已经是《OK》中洗尽铅华的真挚情歌。他回归台东花莲的山林大海,重新参与部落事务、学习阿美族传统歌谣,以自己的阿美族名字Ayal Komod 为名,发表了《我是海雅谷慕》。纵贯线让他一度风光无限也精疲力竭,乐队解散后,媒体再也找不到张震岳的踪影,直到人们在宜兰老家看见他在冲浪。

 

他喜欢“活在当下”的创作状态,人生起伏,但永远保持热情与好奇心。“我可以和年轻人勾肩搭背,也可以和大哥畅聊人生。年轻人爱喝啤酒,跟年长的人喝红酒、威士忌。但是不要天天喝,喝多少都要靠运动补回来。”

张震岳的包容性,更多体现在音乐上。年轻时他听很多前辈讲“摇滚不死”、“嘻哈不死”,在音乐匮乏的年代,他们把自己全部的情感投射进某一种音乐风格,将其作为信仰。 

90年代后的另类音乐,逐渐融合各种元素,风格不再单一明确,也成为了张震岳最大的养分来源。

《中国新说唱》后,对于张震岳是不是说唱歌手的争论一直没有停过。他从不在乎网上的评论,还笑称自己是“最不黑怕的黑怕公司老板”。

“我可以做很Hip-Hop的东西,一首两首,但不要全部都是,不然会觉得好无聊。现在我听一些R&B,一些摇滚,或是老爵士,吸收对创作有帮助的音乐养分。”

他有一个冲浪的朋友,常把“短板不死”挂在嘴边,张震岳笑着抱怨说,可是像他这样膝盖不好的人,夏天冲浪真的玩不动短板,目的都是享受冲浪的乐趣,干嘛那么坚持。

“所以啊没有什么死不死,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只是某个阶段它不流行了,但是会流行回来的。音乐本身就一个无限宽广的名词。” 

我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其实新专辑已经做好了,只是目前不想发。”张震岳忽然丢了一个重磅消息,“创作音乐是好玩的,练团是好玩的,进录音室是好玩的,但进入到发片就变得不好玩了,企划、包装、宣传,我完全没有兴趣。”

早在台湾地区娱乐圈媒体势力一手遮天的年代,张震岳就是记者主持眼中的刺头,不爱上节目,不会陪笑脸,对涉及私生活的问题爱答不理,拽得要命,但不妨碍他的歌传唱大街小巷。如今传统媒体式微,互联网资讯大爆炸,张震岳更没了发片的动力。 

“除非你是顶流,否则发一张专辑很快会被五花八门的讯息盖掉,我宁愿把我的Demo丢到街声上面,慢慢流通,慢慢品尝。发专辑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对我来说是纯粹分享,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背销售和预算的压力,大家都轻松。”

离上一张录音室专辑《我是海雅谷慕》已经过去快10年,虽然在大众眼中张震岳处于半退休状态,但熟悉他的粉丝都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位海雅谷慕地下头目。 

选择街声作为秘密基地,还因为张震岳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傲气,“小众平台的好处是,真的懂音乐的人会进去找。有些小妹妹现在喜欢帅哥偶像,等到她们知道自己想要听什么了,就会主动探索,然后来到街声,遇见我。”

生活稳定后,张震岳很少再遇到新的刺激,他喜欢看身边人的故事,不论是这几年的新Demo《搬家》、《感情勒索》,还是《路口》和更早期的《男子汉》,都是别人的遭遇。如果有朋友最近失恋了,阿岳就会问他约稿:“你要不要写个一两千字的文章?我付稿酬。”

最近被金曲新人坏特 ?te翻唱的《亏欠》,故事来自他冲浪结识的朋友。女孩给男友写了一封信,第一句话是:你知道吗?“我看了当下就觉得,哇,很有感觉。一下子被带入进去了。”

虽然是第三人称接收,但张震岳会选一个角色,转换到主人公的视角去叙事。能打动他的故事,都和本人有着相似的气质,未必多么曲折离奇,但贵在真实坦率的可爱。

除了自己创作,现阶段的张震岳更愿意结识一些年轻人,特别是新一辈的台湾地区少数民族音乐人。

历史的印记在他们身上越来越淡,从小吸收同样的音乐,接触同样的资讯,彼此不分族群,只是比别的孩子多了一份自己传统文化的养分。张震岳提到2021年的青年创作人合辑《N1:那屋瓦一号作品》,以电子乐为风格基调,从录音到编曲制作都相当新锐,最大的不同是他们用自己的族语演唱。被乐坛称作怪咖新人的YELLOW黄宣,他的血液里有阿美族和泰雅族的基因,作品却被认为“洋气”到曲高和寡。

“现在大家不会因为少数民族的身份自卑,反而感到骄傲,这是我们跟新世代最大的差别。”他很期待20年后,“等我儿子成长起来,他们的音乐会变得更有趣更好玩。

在《闪光的乐队》里,他玩了很多特别的风格与节奏,无论观众能不能听懂,做他自己想做,是张震岳最坚持的地方。“至于得到多少掌声,多少流量,这些交给年轻人就好了。”

年轻的时候,总希望在舞台上面蹦蹦跳跳,耀眼招摇。现在的张震岳更愿意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好好唱歌,唱些永恒不变困扰世人的男欢女爱。有人说张震岳嗓子变哑了,但他很喜欢自己现在的声音,“我们的器官会老化,声带也一样,这正是这个年纪的味道。”

喝点酒,看着月光照满山谷,我就很满足了

2019年开始,自称“山林老北”的张震岳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系列独自去露营的vlog,特别是疫情之后,他更频繁地深入家乡的山间林地与湖畔海边,背着简单的露营装备,静静地扎营、生火、做饭、弹琴。有时他会带着家人和牧羊犬阿米斯一起去露营,更多时候只有他自己。“我觉得我的灵魂永远离不开山和海。”

关于露营,互联网上充斥着眼花缭乱的精致图片与文案,有些人追求装备,有些人热爱摆拍,但在他看来,这多少有点本末倒置。修完图躺在帐篷里百无聊赖滑手机,我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自然,与自己独处。

“我会找一处没人、靠近水源的河床扎营,搭帐篷的时候,狗就在附近跑来跑去。夏天,过滤后的溪水可以直接喝,还能捞到一些虾子,砍几根竹子,像积木一样随便叠着玩。 

然后心静下来,观察一些事物,很细微,但能让你产生感动。夏天傍晚的山里很凉很舒服,听听鸟叫,听听水流,还能听见风吹过树梢发出的 “沙沙”声,就像小时候在部落里面的样子,深呼吸,夏天有它独特的味道。晚上如果天气好,能看见星星,喝一些酒,等月亮出来把整个山谷照亮,这一天我就很满足了。

徒步的时候看到景色,你去享受;偶尔有擦肩而过的登山客跟你打招呼,你会觉得很亲切。我不知道这种能不能教给别人,但假如你懂得怎么跟大自然相处,根本不会无聊。” 

虽然身为小红书的“首席露营官”,但张震岳的视频和平台上充满氛围感的精致大片比,风格截然不同。没有滤镜,没有配乐,甚至三分钟不说一句话,大段大段的镜头都用在拍石板烤肉和蚂蚁搬家。

前几年他会带30公斤的装备露营,烤肉架、不锈钢碗筷、高级牛排……这些年越减越少,夏天的时候背着5公斤的包,跑着上山都没问题。

“对生态环境来说,你带的东西越少,产生的垃圾就越少。如果想去很远的地方,肩膀负荷会很大,比如我的帐篷就很轻,蜷在一起时像个垃圾袋。不管开车或是徒步,装备简化是一个大趋势。”

仅仅就事论事回答,却能从中抽离出一些精妙的生活哲学。 

“是啦,你人生一定要放下一些东西,才能走得更远。听起来确实蛮哲学的。”阿岳回味了一下,自己笑了起来。

这次采访约在上海杨浦滨江的绿之丘,空闲时间他会在河滨步道上玩一会滑板。路过组团拍照的阿姨与慢跑健身的人群,张震岳在其中一点都不违和,他似乎总能在生活的各个场景,找到最融洽的相处方式。

他露营,可以在花莲的原始山林里背着万元装备硬核徒步,也可以在杭州亚运会场馆附近还未开发的草地上随意搭个帐篷,一觉睡到太阳落山。

他冲浪,会根据洋流和地形沿着台东海岸线一直寻找最佳据点,挑战3米巨浪,也会和三五好友凌晨四点就泡在水里发呆,静静地等待太阳从海平线上慢慢升起。

他追求刺激,在极限运动中寻找浪漫。冒险是人类的本能,对世界充满好奇心是他保持年轻的最关键秘诀。

他更懂得潜藏,大浪扑过来时,如果不小心跌入水中丧失方向感,新人往往因为奋力挣扎适得其反甚至溺水,但老手都知道大自然有自己的规律和节奏,他们蛰伏在海面下随着浪潮翻滚,等头顶天光重现再浮出水面。


“跟大自然相处就是这样,你要是慢慢地顺着它,给彼此时间,一切都会很好,但如果我们太急,反而会伤了自己。”

等浪来时,张震岳常常面朝大海坐在板子上发呆,放空的时候脑子里会跑出很多想法和旋律。“人还是要走出去啦,你对着柏油马路和高楼大厦不会有什么灵感,但是面对山和海就可以。最近都在城市里待着,感觉有点变白了,需要补色啦。”

30年,从“彭于晏”变成“詹姆斯”

今年来大陆参加两档综艺,让张震岳终于有机会能购物了,和大多数印象中的“哈人”不同,张震岳似乎对时尚和潮流并不那么关注。在此之前,他已经两年没有买新衣服了。 

“录综艺每期都要不同的衣服,我又不太喜欢让造型师弄,所以大部分都是自己准备,而且都是几年前的衣服。除非有人刻意对比,谁会知道你原来穿过这件。况且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张震岳现在有1/3时间在工作,其余都在过自己的生活,大部分场合他很抗拒消费主义,实在没办法,为了工作,才做一点妥协。

 

他希望自己的小孩能去部落或者乡下读书,就像他小的时候一样。以现在资讯发达的程度,他从不担心小孩学不到东西,他更看重的是孩子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氛围。“我不期待他有什么丰功伟业,只要开开心心,不走歪路,哪怕是四处打工,那也是成功的。”

在《披荆斩棘的哥哥》的采访环节中,张震岳分享了一个故事,那一年,他和同伴骑自行车环岛,骑到家门口的时候,妈妈拖着病体来支持他们,和他们说:“你们骑车是很累了,但是呢,上坡要努力,下坡要开心。”妈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成为张震岳一生奉行的最简单又最丰富的道理。

张震岳的圈内明星好友并不多,反而是在平时生活中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出门冲浪时在路边摊遇上几个热情的路人,一喝酒,频率对上了,就能交个朋友。 

“有了家庭,有了小孩,棱角被磨得越来越圆滑。但圆滑并不代表世故,我还是一样做自己,只是变得比较好相处。” 眼下张震岳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或是野心,最头疼的问题就是婚礼,因为疫情推迟两次,延期三年,两家的族人亲戚众多,越拖越麻烦。

在他1993年第一张专辑《就是喜欢你》的MV下,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写着:“看张震岳是如何从彭于晏变成詹姆斯的”。但如果忽视皮肤和胡子的变化,直视他的双眼,你会突然意识到这个即将迎来第4轮本命年的男人,眼神依旧像少年人一样清澈而明亮。

“踩着白色浪潮,来到沙滩,情不自禁地唱歌。” 历经繁华沉浮,从渔村走出来又回归大海,问他活到现在还有什么人生目标,阿岳笑笑说,其实早在30年前就已经唱过了。

本文图片部分由受访者提供,部分来自网络

作者: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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