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汁叉烧:我想做的音乐是巧克力包裹的薄荷糖
2018/02/09
撰文:冻梨
街声独家专访
2014年,上海独立音乐人蜜汁叉烧发行了第一张 EP《15mins》,那时候,他的音乐都是温暖民谣。走过纽约、东京,2016年他再次出现时,曲风中多了不少电子元素。2016年到2018年期间,他计划发行三首单曲,而这些作品,来自他“至今为止最恐惧最不堪回首的回忆”。
2016年夏天,上海有练咖啡馆,刚刚从日本归来的蜜汁叉烧抱着木吉他,唱起大学时代写下的民谣作品,也唱起了留学几年的人生经历。
沉寂两年没有演出,蜜汁叉烧不知道怎样的形式才适合,不想继续玩“小清新”,也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电子乐演出形式,干脆选择了最原始质朴的木吉他弹唱,就像是在十几平米的小房间哼哼弹弹那样,呈现歌曲最初诞生时的样貌。
上海:15分钟的成名时刻
蜜汁叉烧小时候生活在上海弄堂,跟着外婆长大,每天和小孩们走街串巷,三不五时闯个小祸。每到饭点,弄堂里就响起大人召唤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那时他过得很自由,虽然弄堂就是个小社会,但邻里走得近,彼此也包容信任。
因为“叉烧”的上海话发音和他本名的两个字发音很像,初中同学给他起了绰号“蜜汁叉烧”。高中时,他喜欢周杰伦、蔡依林、孙燕姿和张韶涵,2003年左右,台湾地区掀起小清新浪潮,也席卷到了蜜汁叉烧,他把陈绮贞、张悬、黄小祯一股脑都听了。高二暑假闲来无事,他和表姐一起报名了速成弹唱班,直接从和弦弹唱开始学,《月亮代表我的心》《恰似你的温柔》是当时最普遍的练习曲。
暑假过后,当他再看到高中吉他社的成员唱原创作品,觉得自己可以,随便瞎唱几句似乎也是一首歌。上了高三,蜜汁叉烧开始写下一些片段,2005年进入大学,他完成了第一首完整的作品《数星星》,没有手机能录音,就用录音机来录,磁带里只有一把琴和一个人的声音。
2007年张悬发行第二张专辑《亲爱的…我还不知道》时,曾到蜜汁叉烧的大学做宣传,蜜汁叉烧在张悬面前演唱了《无与伦比的美丽》,换来一张签名 CD。2014年蜜汁叉烧在纽约看张悬的演出,张悬因为他的声音依然记得他
蜜汁叉烧的爷爷是老一辈的军人,家人也很保守,特别希望他以后“吃皇粮”,能有稳定的发展,他顺从家人的意见,大学念了法律。音乐在家人眼里只是个爱好,他们也从来没有欣赏过蜜汁叉烧的作品,每次他在家里写 demo 弹琴,家人都会说“太吵了”。
还没毕业,蜜汁叉烧已经发现法律不适合自己,越是让他安稳,他越是想“出风头”,想让别人知道蜜汁叉烧在做什么。蜜汁叉烧一离开大学,立刻组了好青年乐团,翻唱民谣,联络演出。只是成员忙工作忙成家,乐队最终只得解散。
蜜汁叉烧(最右)当年的样子被乐迷说有点像李治廷
混迹在各个 Livehouse,他结识了不少当地音乐人,其中有2016年参加《十三亿分贝》的蛤小蟆,还有热衷于帮忙联络演出的番茄。2013年,番茄成立了上海本地独立音乐厂牌瓦兹妙赞,通过厂牌,蜜汁叉烧开始和制作人阿乱合作,而阿乱也是阿肆《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的制作人。
2014年,外婆去世,那成为了蜜汁叉烧的人生最低点,所有的思念都被他写在了《摇啊摇》里,这首歌也收录进了同一年发行的民谣 EP《15mins》。安迪·沃霍尔说,未来每个人都能当上15分钟的名人,这张 EP 或许就是他的成名时刻。
EP 中有他为抑郁症朋友创作的《关于艾瑞克的两三事》,中间加入《小龙人》的采样,希望朋友能看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
在 On Stage 举办 EP 发布演出,现场的乐迷、朋友加在一起大概有两三百人,唱到《摇啊摇》时,全场大合唱,蜜汁叉烧的思念仿佛也跟着变得立体而庞大。
那时他已经在服装行业相关媒体工作,但想着人生或许还有其他可能,决定去日本留学。
纽约东京:最糟的事还没有到来
早在2012年,蜜汁叉烧曾在纽约学习。可那时还没找到人生方向,原本打算念研究生,在经济压力下只生活了一年就离开了。
在纽约的前三个月,蜜汁叉烧不敢出门,总是脑补外面有人带枪,出去就会被黑人绑架杀掉,整日战战兢兢。每天到学校门口买一样的鸡肉卷,迅速消瘦,回到宿舍也不和室友说话。慢慢熬过去,才发现纽约自由又多元,接触到的美国人都很单纯,还时常跑到布鲁克林去看那些街头艺术家,也会前往郊区的 Livehouse 看现场。
2014年开始,蜜汁叉烧往返于上海东京,那段日子是蜜汁叉烧最高产的时期,然而高产也是靠情绪波动换来的。
从2014年开始,蜜汁叉烧每年都会去上海简单生活节;2015年,蜜汁叉烧更特地从日本飞回来参加上海简单生活节上海站征选
他习惯随遇而安,有想法就去尝试,可独自一人住在东京世田谷20平方米的公寓里,却时常陷入自我怀疑:这样的选择究竟对不对?快30岁的人还要继续依靠家里吗?没有人支持自己,那到底是在坚持什么……种种琐事与情绪堆叠在一起,大雪天出门买盐都会让他对自己生气。
那个时候他经常乘坐京王线,列车从新宿站出发,在黑暗中飞快穿梭,呼啸而过的风声清晰可闻。站在西装革履的公司职员之间,他似乎快要撑不下去,耳机里响着石崎ひゅーい怪异又充满生命力的声音,仿佛就是那些压抑的职员的心声,也是他自己的呐喊。
2015年,《火影忍者疾风传》播出,OP《シルエット》(剪影,轮廓)由独立摇滚乐队 KANA-BOON 演唱,KANA-BOON 也在主流人群中大火。站在涩谷,四周的各大商场都在播放这首歌曲。
“KANA-BOON 是人生很重要的相遇。”就像是《火影忍者》,这首歌也让人热血沸腾,给了他很大的力量,“开始觉得无论好或坏都是人生经验。”KANA-BOON 的 Live 现场,观众大多是初高中生,第一个鼓点下去,全场人疯狂蹦跳。蜜汁叉烧也跟着一起撞来撞去,耗尽体力直到缺氧。
2015年夏天,他渐渐觉得在日本的每一分钟都是告别,“先报以必胜的心情来干杯吧”
他也去看了石崎ひゅーい的 Live。石崎声线奇特,长相奇特,旋律也奇特。从耳机中跳出的实体演出,也如声音一般竭尽全力。演出中的一个环节是读者来信,其中的一封是一位歌迷在自杀前写下的。石崎说他不知道高空坠落的感受是什么样,想亲自感受一下,再唱起歌来,台上多了一架梯子,他站在上面,唱完直接跳了下来,话筒摔得啸叫,他说:“我感受到你的感觉了。”
《火影忍者》里,蜜汁叉烧最喜欢小李,没什么天赋,只知道傻努力,在那一代的木叶村忍者中似乎是弱小的存在,可也因为他热血,总是能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蜜汁叉烧跑去舞蹈教室上课,学习跳街舞,和陌生的日本人一起拉筋训练,努力摆脱掉丧的情绪。曾经他和美国的朋友聊天,说现在是人生最糟糕的时刻,那位朋友说,The worst is coming。“听起来像是诅咒,但当下觉得要爆炸的事,回过头看真的不是最糟糕的。”
上海:微弱的声音,背后也有庞大的力量
2016年,徐佳莹在上海举办“日全蚀”演唱会,唱到《树洞的声音》,她背后的 LED 大屏幕播放起了征集来的各种匿名心声。《树洞的声音》融合电子、摇滚,现场版本节奏很快,观众跟着 high 的时候,蜜汁叉烧却注意起了那些走马灯一样的文字。中文的“我不能告诉你”,日文的“我喜欢你,但是太晚了”,各种语言的文字不停滚过,隐藏在背后的声音铺天盖地,蜜汁叉烧被巨大而难过的情绪压垮,在兴奋的人群中哭到崩溃。
这场演出前,蜜汁叉烧正在录制单曲《呐喊Kent be deliveredto...》,这首歌的旋律则诞生在东京公寓的阳台上。那天他随便弹弹吉他,开口就是“嘿”,也不知道自己要唱什么,忽然意识到“心里有很多话是没法说出来的。”2016年回国,看到徐佳莹这场演出,他更确定,要把“微弱而有力量的声音”具象化。
《呐喊Kent bedelivered to...》中的采样,来自上海、纽约、东京三地,封面上印着“想全力喊出心中隐藏的秘密”
《15mins》里的歌几乎都是温暖积极的民谣,那个时候他年纪小,不考虑生计,没什么经历只知道要往前冲,做出来的音乐如同很甜的巧克力。在异国他乡走了一遭,他更想制作巧克力包裹的薄荷糖,品一品才知道音乐真实的样子。
从《呐喊Kent be delivered to...》开始,他尝试在音乐中加入电子元素,将声波转形,也加了些小铃铛的声音,那样的氛围就像是一个人带着天狗面具,穿着斗笠,围着篝火做法。
阿乱担任了《呐喊Kentbe delivered to...》的制作人,最初认识时,阿乱才19岁,蜜汁叉烧还一度对他不信任
2017年12月30日,单曲《以待 いたい feat.HAMA》上线,他说这是“至今为止最恐惧最不堪回首的回忆写成的三首单曲之第二首”。《呐喊Kentbe delivered to...》《以待 いたい feat. HAMA》和尚未面世的第三首《偶像明星》都是来自他在东京和纽约的经历。
“以待”取自日文“疼痛”的谐音,蜜汁叉烧探讨起疼痛与恐惧的临界点。有一次他割破了手,贴好邦迪,想到心受伤了,怎么才能贴上邦迪?“所谓的疼痛和恐惧的极限有关联,比如害怕打针,并不是真的害怕打针,而是前往医院等待消毒的这个过程。针快打进来的那一刻就是临界点,扎进去了,疼反而是一种解放。”
《以待 いたい feat. HAMA》的封面,是针尖挑拨蛋黄的瞬间,借此凸显疼痛与恐惧的临界点。副歌听起来“最疼”的部分,也加入了蛤小蟆清亮的声音。
录歌时,两人身上都贴满了提示要点的便利贴
这首歌也是蜜汁叉烧送给蛤小蟆的礼物,歌曲中最华彩的部分都交给她来诠释
在日本时,鼓励蜜汁叉烧的另一群人就是日本的偶像团体。在电视上看到 AKB48 觉得很可爱,可下台的那一刻那些人在想什么?“最开始加入团体可能是为了表达自我,但慢慢的她们自己变成了商品。”蜜汁叉烧喜欢的大岛优子、渡边麻友纷纷毕业,脱离了所谓的“团体”,似乎才真的能做自己。
2018年夏天,蜜汁叉烧打算整合三首歌做一张 EP,这也是他从东京回到上海的理由。他自称是“自费音乐人”,工作攒钱找制作团队,宣传全靠自己挨家去问。
马斯洛需求理论有五层,蜜汁叉烧需要的正是第五层,做音乐即自我实现。“音乐是非常紧密的、只属于我的东西。”但他至今也没觉得音乐是他的事业,“自然而然,随遇而安,认识了些朋友,一起把自己的歌变成有生命的作品。我也不确定还有没有下一首歌,在有能力和精力的时候就去做,我会很珍惜。”
(本文图片来源:蜜汁叉烧)
校对:陆小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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