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否:写歌就像生孩子,生下来才知道长什么样

2017/09/08

撰文:哎㖮

街声独家专访

周五晚上九点,杭州城一周内最拥堵的晚高峰已经结束,广场舞大妈和聚会的年轻人逐渐散去,这座城市慢慢从喧嚣中脱离,恢复平静。与此同时,数学摇滚乐队鬼否开始了他们“以休息为主”的排练。

数学摇滚,通常被解释为“奇数拍和偶数拍的堆叠与排列”、“非四次或八次的常规循环套路”、“听着杂乱但却条理清晰的编配”,只要在技术上符合这个定义的都可被称为数学摇滚。

鬼否成立于2014年的杭州,全体成员来自中国美术学院,目前已发行 EP《神游大王》和《宇宙蛋》。这支音乐圈里的美术模范生乐队,不知怎么就被动地成为了数学课代表,“我们一开始写歌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有数学摇滚这个东西,写完之后出去演出,人家说你们这是数学摇滚。”

美术跟我们玩的音乐没什么关系

人声兼合成器手丸易玄,本业服装设计系,穿着胸前一颗透明大爱心的白色 T恤,跑到排练房外领我们进去,采访中还从“心”里拿出陈皮糖分给大家,被乐队成员打趣说:“把五脏六腑掏出来了。”

2008年丸易玄正要升上高中,暑假在上海补习英语,叛逆的她时常逃课去电脑市场买打口碟。偶然有一天,她在货柜上看到了一只大红色米老鼠造型的限量版 MP3。老板说:500块。丸易玄一摸口袋,里面有600块,她说:成交。那是她当时全部的生活费。

丸易玄的妈妈规定高考前不能在家里配置电脑,只允许她周末在父母办公室玩一两个小时。周一到周五,丸易玄会在音乐杂志上收集感兴趣的歌,然后利用周末那仅有的一小时,争分夺秒疯狂下载。她听金属、J-Pop、暗潮,总是一边很兴奋地经营着自己的歌单,一边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手里握着世界上最好听的歌。而在那时,她的梦想就是组乐队。

后来,从小喜欢画画的丸易玄考上中国美术学院,在美院摇滚社结识了当时已经在玩乐队的吉他手张一杨和贝斯手小胖(邓择撰),组了一支后摇乐队。后来前任鼓手出国离队,龚啸加入,让他们完全抛弃了过去的风格和创作套路,重新开始。就这样,鬼否在2014年正式诞生。

GriffO(鬼否)取自“Griffonage”,是丸易玄在翻英文生僻词时找到的,意思是“医生写的潦草笔记”。学平面设计的鼓手龚啸负责为乐队设计 Logo,他觉得前面几个字母都是圆形,做 Logo 会比较好看,他们就把“nage”去掉了。鬼否自己也说不出这个名字的中文含义要怎么解释,而这“看不懂的潦草处方笔记”正像他们创作时的随性神游状态。

鼓手龚啸为乐队设计的 Logo

由于四位成员都来自中国美术学院,很多他们的介绍都会突出“美院学生”的标签。但对鬼否来说,美院只是一个让他们聚集的平台,各自所学的专业跟他们玩的音乐,其实没有什么关系。鬼否成员并不以音乐为生,大部分学的是设计,设计需要考虑市场、生产成本和目标人群,但做完全不商业化的音乐,他们自己想怎么玩就这么玩,这样传递出来的东西是纯粹的,“就像无糖无奶的浓缩咖啡,喝的人少,但是很纯粹。”

四个人总是集体恍神

在鬼否的豆瓣小站和虾米主页的简介上,都写着“集体恍神”四个字,我问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时间会出现的什么状态?鬼否却觉得他们一直处在“集体恍神”之中。

跟许多很拼的乐队相比,鬼否说自己实在有点惭愧,“感觉我们几个人真的蛮不上进的,恍神大概就是指没有全身心扑在乐队上。”丸易玄解释说。“很多乐队排练是要打卡发钱,手机必须关机、中途不准休息,我们排练中间只有休息,不然就本末倒置了。”鼓手龚啸补充道。

 

鬼否还有另一种恍神的形式:成员们总是不知道丸易玄有没有给歌写词,或者不知道她要怎么唱。

吉他手张一杨说到最近写的四首都没有加词,却立刻被丸易玄反驳说,有两首加了。丸易玄说完,成员们一脸“完全不知道”的表情。张一杨“抱怨”说:“你看,我都不知道。还有次演出,她唱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啊!是这样唱的啊!吓得差点弹错了。’她排练的时候会在心里想好,但就是不唱出来。”丸易玄拿起手中的抱枕作势要砸过去:“我明明唱了的好不好!”

贝斯手小胖却说,事实上成员们也总是恍神,“其实她每次排练的时候都是这样唱的,但我们谁都没有听到。”

可就是这样一支时常“恍神”的乐队,在刚组建两个月的时候,就拿着当时仅有的三首歌去参加了2014年日本音乐节 Summer Sonic 中国区选拔,并获得第三名,那次比赛对当时全新的鬼否来说,有很大的意义:”那时候写歌的风格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太清楚自己的水平,排练也不久,去的时候很慌张,这么新的乐队就受到了肯定,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参赛的三首歌,后来成为了鬼否第一张 EP《神游大王》中的作品。


EP《神游大王》

我们没有主创也没有主唱

每当要写歌的时候,鬼否四个人一定会聚在一起,谁有段子了,就拿出来给大家一起试一试,如果能成,再各自搞定自己的部分。

四人中,贝斯手小胖和吉他手张一杨是被公认“出动机”最多的,人声丸易玄则一直不敢把手机里平时积累的段子拿出来给成员们听。聊到这,丸易玄大声反驳:“新歌的两个段子不是我的吗!”,却惹来成员们的集体“谴责”:“那不是你拿出来的啊,是现场写的,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至于丸易玄为什么不肯把段子拿出来给成员们一起尝试,大家都说不知道,丸易玄也只是说:“就是有点不太好意思,感觉很羞耻。”

鬼否从没有先给自己规划一个主题或概念,写出来什么就是什么。正如他们的歌词所说:“青睐没有比赛,忽然就有了灵感。”

尽管丸易玄一直想尝试设定主题,但至今从未实现。鼓手龚啸认为,设定主题的方式过于感性,鬼否的创作因为涉及到团队之间的配合,大多是基于理性的部分,“要设定主题就需要有一个主创了,比如吉他手一个人把整个吉他的部分都做完,其他人再往里面加入,但我们没有主创。”

说到这,张一杨接茬“我们没有主创也没有主唱”,龚啸也顺势接着这个梗:“我们的主唱是主要不唱”。平时因为在表演时不太会说话而被歌迷形容为“高冷”的鬼否,私底下开起玩笑来,包袱却一个接一个。

鬼否的前两张 EP 都是以“神游”、“宇宙”这类较为缥缈的意涵作为主题,鬼否说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没办法诠释那些作品,找不到具象的词来描述,只能以一些很宏观的概念来概括它,让听众自己解读。事实上,也因为不给自己设定主题,鬼否对自己作品的描述也和听众一样,是在听完之后产生的想法。

“我们把歌写出来,就像扑隆咚生了个儿子。你儿子跟你是没有主观联系的,比如我想生一个怎么样的,不是,他会自然而然产生的,那你就看着他成长嘛。然后你根据这个客观对象,再来描写他,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在怀的时候,我不可能每天想着他要眼睛大一点,每天捏人形,反正我们没有这样的经验。只有扑隆咚生出来了,才知道,哦!他是长这个样子的。”

张一杨打了这个比喻后,丸易玄惊呼:“对!就是这样!天才啊!”

EP 《宇宙蛋》

宇宙蛋生来就很甜

第二张 EP《宇宙蛋》中的《afflatus》是鬼否至今唯一的中文歌。丸易玄觉得写中文歌词需要积累和功底,于是“恍神”状态下,她在微博上给台湾音乐人邱比发了私信,表达自己十分喜欢邱比写词的灵气,并附上试听链接,询问邱比能否合作。没想到第二天,邱比就把词发回来了。 

直到录音的时候,她才开始思考要怎么唱,“当时边想边录音,特别夸张,这个事还没有跟别人讲过。”丸易玄害羞地说。后来她发现,把最后两段词倒过来唱逻辑也完全通顺,而前面两段正着唱,最后刚好落到“灵感”(afflatus)一词。她把这个想法告诉邱比,得到了邱比的称赞,于是原本比较忧伤的歌词,仅仅因为顺序的调换而变得很甜。

邱比原版歌词 vs 鬼否改版歌词

至于为什么《宇宙蛋》的风格会相对以前来说稍微甜一点,张一杨说:“它生出来就特别甜。”

尽管四人都是美术专业,但他们之前很少为乐队拍摄视频或者做视觉设计,直到《宇宙蛋》这张 EP,他们才拍摄了鬼否的第一支 MV。没钱自己拍,又正巧有导演想拍摄一个作品,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我们连续30个小时没睡觉,因为没钱所以要抓紧时间。”

《灵感》MV

对于未来是否将视觉变成鬼否音乐的一部分,四人一致认为很有必要。“这个是趋势,我前段时间去日本,看到那些大型的音乐节上,1000%是有视觉的,这个很重要,真的很重要。”丸易玄反复强调着。

丸易玄和制作人 miura kaoru 和 LITE 吉他手 nobuyuki takeda 在东京相见

我问他们会想把自己专业的创意融合进视觉里吗?“不敢,我把自己的创意放进去就是‘土’。”拥有自己品牌的陶艺设计师张一杨说道。

“后面可以放一个旋转的碗。”龚啸提议说。

“太土了太土了!”张一杨大呼。

张一杨是网红瓷器品牌“质造”的首席设计师兼创始人,“四季杯”更是被马云摆在他太极禅院的书桌上自用与宴客

肯定不会是未来的主流音乐

虽然误打误撞地有了数学摇滚的标签,但这个风格确实跟鬼否的气息相近。“其实就是玩到后面不知道玩什么好了,就去玩玩别的东西,我们是偏数学,但也不是纯数学。”龚啸说。

玩数学摇滚的乐队在国内并不多,相应的歌迷群体也不庞大。在提及数学摇滚的未来可能性时,张一杨说:“肯定不是未来的主流音乐,会是未来的非主流音乐。”话音刚落成员们集体大笑。

鬼否曾多次与海外数学摇滚乐队同台演出,也担任过日本知名数学摇滚乐队LITE的巡演嘉宾。在他们看来,国内的数学摇滚虽然数量不多但技术还不错,只是因为听众基数比较少,很多新东西无法展露头角,还处于“需要培养听众的摸索阶段”。

过去的鬼否,无论在排练还是写歌时都非常随性,不着急赶进度,完全没有要为了做一张专辑而写歌,“以前就感觉,这首歌写完了,有一个新段子,那再写写看下一首吧。”只有当录音棚时间约好必须得去,歌还没写出来,他们才会慌张地破釜沉舟。

而现在的鬼否却觉得写歌有压力了。贝斯手小胖去年回到贵阳工作,需要坐高铁往返杭州排练写歌,成员们也各自有着事业和学业,“排练就像集训一样。

丸易玄有自己的服装品牌“maru马鹿”,前不久刚发布了第二季新品

“每次我回来,大家就‘抓紧时间啊!’,但总会各有各的状况,我回来一个星期里可能也只能排两三次。”小胖说,“要是贵阳离杭州近一点,生活就简单很多了。”

尽管如此,鬼否还是在努力应对下一张全长专辑的计划,只是在到底什么时候会发行新专辑这个问题上,他们又开始了“集体恍神”,有人说明年年底,有人说明年年初,也有人说明年中下旬。唯一肯定的是,他们会在这次简单生活节上表演三首新歌。

(本文图片来源:鬼否)

Q&A : a Simple Day

你的简单一天是如何开始、结束的呢?

人声兼合成器手丸易玄:我每天都不太一样,分有课没课。没课的时候,早上起来去一下工作室,然后喂猫,跟猫玩。开学的话,就上课,处理学业和品牌的事情。

鼓手龚啸:手上有设计工作的话,早上吃完早饭做到中午,中午吃个饭再继续做设计,做到晚上,晚饭吃完继续做设计,然后就睡觉了。

吉他手张一杨:八点多起来去上班,上班就乱七八糟什么事情都有,下班就来排练。如果两个乐队(张一杨同时也是花招的吉他手)都有演出的时候,每天晚上基本上都是排练,回到家12点多就睡了。

贝斯手小胖(邓择撰):全天带美术高考的学生,早上起来开始到晚上10点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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