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青X李宗盛:瘸了腿的姥姥如今与你同龄

2017/07/28

撰文:饺子天后

在 Blue Note 这样一个 Jazz Live House 里,你感到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台上的李剑青,自由而柔韧,和他少年般的面庞不相称的沉稳,与越过山丘的花白胡子的李宗盛,何其神似,又何其不同。

四年前的深秋,我把一瓶清酒装在一个保温壶里,顺利骗过首体的安检,带进了《既然青春留不住》的万人演唱会现场。

听老李,怎能不喝点。

那时李宗盛刚刚发表了《山丘》,所有人都是抱着“越不过山丘也得朝个圣、沾沾山丘那边的仙气”的心去的。但没想到整场演唱会老李放松至极,比如他说自己写过很多怂歌儿,他把这些歌串烧起来,唱一段自己喊一句“怂”!真是一副“嬉皮笑脸面对人(众)生的难”的顽劣小童相。

但那晚,唯见其状态有些不同的场景,就是强力推出他的弟子李剑青。相信当时所有现场观众在李剑青上台时都禁不住会想,“这谁啊?”

“这谁”当时和李宗盛已经相识八年了。他们相识十二年后,2017年7月27日,才在北京开了李剑青作品发表会。特别小型,李宗盛以嘉宾身份助阵。

十二年,能有三代歌迷会感叹“我是在谁谁的歌里变老的”。而李宗盛带着李剑青,整衣敛容,才缓缓摘下盖头,登场。这场李剑青 EP 的发表会,被命名为“不愿落地的果实”……

来来往往寻常旧日的街坊,
山居岁月遗忘了时光,
一次路过稍解游子半生惆怅,
着色了苍白想像。
电视里放着京剧青衣的一句婉转念白,
我正在思念着于你,
不想你就回来了。
《出城》

词:李宗盛  曲:李剑青

这首《出城》是李剑青 EP《仍是异乡人》发表的第一支单曲,在桂林成长起来的那个小镇青年,第一次出城到了南宁,成为广西交响乐团“混日子”的小提琴手,业余时间组乐队,整天想着出城去到更大的城市,一次,参加歌唱比赛,托人把作品小样带给了评委李宗盛。直到很久之后,正在和同事讨论哪个菜场的菜便宜的李剑青,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是李宗盛,你愿不愿意到北京来聊聊”……

李剑青打动李宗盛的,是他的不急。十二年里,他在李宗盛身边做细碎的工作,一起去乡下采风,一句一句磨歌词、磨旋律、磨编曲,如此这般,几人耐得住此等寂寞?

才华这东西是 born with,没那个惊天的才华,也不会被李宗盛如此器重。“你给他一个针孔,他就能看到全世界。”这是李宗盛对李剑青最为精简的评价。

摄影:饺子天后

我是个音乐外行,不知道该如何给流行音乐分类,但我略懂文学体裁,于是我斗胆给李剑青一个定义——“叙事体的游吟诗人”。琴弦掠过之处,不是高山流水、田野清泉、诗与远方,而是洗衣、拣菜、打孩子的县城街巷,是摩的被没收后急得发疯的二房东;是无所事事的男人在喊你喝一杯,是瘸了腿的姥姥如今与你同龄……

影楼照里在老家的对象名字叫芙蓉
就算婉转地说长得也勉强只能算普通
我有几次交不出房钱他都肯通融
只是他说小子你给我去算算煤球有几个窟窿
《匆匆2017

词:李宗盛  曲:李剑青

李剑青这张《仍是异乡人》EP,不少作品是李宗盛作词,李剑青作曲,最为突出的是对小人物的关照,来自于李宗盛在北京朝阳区青年路那个嘈杂之地的多年生活触碰。但这些表达又是那么李剑青,词曲浑然一体,宛如出自一人之手,我相信如果大哥拿来唱,你完全不会觉得这些歌的谱曲不是李宗盛。

昨天在现场,李宗盛说,“我不是一个随随便便活着的人,作为男人,我对于我五十岁以后的创作非常在意”。这么千斟酌万斟酌,九年只出了《给自己的歌》和《山丘》的大哥,把这么在意的创作,放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这个有着明净少年面庞的人,就是李剑青。

李剑青的声音有点像高原上的草甸,不似内蒙草原的草那般粗旷、纤长,但绵密、扎实。听他的现场,在 Blue Note 这样一个 Jazz Live House 里,你感到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台上的李剑青,自由而柔韧,和他少年般的面庞不相称的沉稳,与越过山丘的花白胡子的李宗盛,何其神似,又何其不同。


曾有一瞬间我感到困惑,这么明净的一张脸,怎么把《出城》唱出了“回不了城”的苍凉;这么少年般干净的一个男人,怎么会关注到挣扎在这个世界脏乱角落的永远的异乡人?手机迅速查了一下,噢,李剑青是1977年的,今年已不惑。

我想师徒二人越过代际山丘的交汇点,相惜点,就是看到了众生。

世人皆知李宗盛写了一辈子情歌,为人所熟知的也只有情歌。可你听过李宗盛的《十二楼》吗?

忘了关那扇门 那扇窗 电光 石火 秋凉
孩子离开了秋千最快要到七月再回来荡
影剧版依然沸沸扬扬像极了枪声大作的靶场
工作了一整天只喝了一碗 冷汤
...只有爱让人心情舒畅
... 爱让人兴致高昂
向左侧身 半躺 等体温下降
电视播吸烟对怀孕的影响是谁在十二楼嚷嚷
日子像是道灰墙骂它也没有回响

李宗盛《十二楼》

四年前在首体,我头一次听到这首歌,一下子就被打中了——能有几人在流行音乐中关注过女性的情欲与挣扎?能有几人懂女人到这般哀怜?

三毛曾在剧本《滚滚红尘》的后记中写,“每当我看到这茫茫人海中的芸芸众生,无可奈何地在轮回中生老病死,爱恨嗔痴,七情六欲,悲欢离合……总受到无比的震动,以及对于众生的哀怜“。

见众生,其实挺难的,需要活到一定境界。

突然想起两位高僧,苏曼殊和李叔同。苏曼殊一生都在出世与入世间徘徊,一生为情所困,而弘一法师则以大悲大智,启人以光明,济人以安宁。

我总觉得老李的前半生有点像曼殊和尚,出世入世,为情而歌,亦为情所困;后半生倒像是落发前的李叔同了,艺术修为与艺术表达已经达到人之所极,迈不迈空门其实都已不重要了。反而是李剑青的敛容淡然,倒颇有些李叔同的慧根。

“天地不仁,以个体生命为实验。自由与浪漫,痛苦与焦虑,艰辛与忍耐,高贵与静穆……曼殊和尚在审美境界,弘一法师在宗教境界,为我们活出了人的样子。”——周宁《人间草木》

李叔同、苏曼殊,李宗盛、李剑青,他们在世间的示现不同,但他们某一个境界上类同,就是看到了红尘众生,并深深地疼惜。

在昨天李剑青作品发表会上,李宗盛唱了《最爱》。听小型现场,歌者与听者的距离是挨着膝、抚着肩的,于是大哥难免在歌唱间,多加了一声轻叹,“唉……”

(我也篡改一个字吧)

“唉,

红尘(颜)难免多情,

你竟和我一样”……

(除署名外,本文照片由 Killarb 摄影)

*本文作者饺子天后,现居北京,电视制片人、编导

相关消息

2024/10/17

YELLOW黄宣「Almost Alive!」:千呼万唤“宣”出来,北京,SAY YEL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