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现实鲁磨路

2017/05/05

撰文:小琦

“我住在北方/难得这些天许多雨水/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让我想起了南方”,北京的雨夜,让彭坦想起武汉,写成达达乐队的《南方》。

本期“我音乐,我存在”栏目,来自在武汉度过大学生涯的北京姑娘小琦,她在毕业前夕,分享武汉 VOXLIVEHOUSE 在她生活中留下的印记。

她说:“感觉自己像在写毕业论文,给 VOX 的,给音乐的,给武汉的。”

如果再晚两个月,这篇文章就能拥有一个成熟帅气的开头:“我的母校中国地质大学……”,可惜事与愿违,现在还得用“我就读的”这样学生气浓郁的定语凑合一下。

我就读的中国地质大学坐落于武汉市洪山区鲁磨路上。

鲁磨路上的各种小摊儿 

这条路拥堵不堪,地图常年显示姨妈红,每天傍晚小商小贩齐齐出动,在各式地摊儿小推车驻足行人间闪转腾挪,给人一种轻功超群的满足感。路上除了“正宗陕西肉夹馍”、“正宗广东肠粉”、“正宗南京汤包”和“正宗河南烩面”外,还有 VOX。

是啊,VOX,要是你碰巧还算喜欢音乐、爱看现场,就应该明白一个从宿舍步行13分钟可达的 Livehouse 会在大学生活中起到多么重要的作用。

我不是因为音乐才来到武汉的,可因为音乐,重返18岁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忘了哪个音乐活动宣传片里,画外音问 VOX 演出经理李半仙:“想对二十岁的自己说什么?”半仙双手插兜儿,回答得果断又自然:“挺牛逼的,就这么干。”

当时我就琢磨,真痛快,我也得这样。

1

我来自一个所谓的老炮儿之都,现场寒暄过的人们在得知这一点后往往表现得十分歆羨。每当这时都不太好意思告诉他们,我那会儿还是个抱着收音机听国际台的欧美流行爱好者,业余时间以跟我爸讨论外国歌星的中国绰号为乐,没去过 D-22、MAO、迷笛学校等他们心目中的摇滚圣地,身为朝阳群众,五道口对我来说,都只是一站名儿。就连现在,不少老相识仍无法相信我竟然开始频繁出入酒吧听摇滚乐,毕竟前十几年开启的是买东西老板都会感慨“哎呀你一定是个好学生”的斯文模式。

第一次进 Livehouse 是2012年升高三前在雍和宫糖果看郝云,真正开始大量听独立音乐是高考结束后。2013年9月我来到大学报道,那时模模糊糊知道武汉的三个乐队:生命之饼、花伦和国足。

部分能找到的VOX票根 

现在时常能见到靠着吧台或在鲁磨路上施展轻功的生命之饼主唱吴老大,他的酒吧 WUHAN PRISON 就在 VOX 楼底下;花伦去了北京;至于国足,则成了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挺熟”而不用担心穿帮的乐队。 

前几年常去 VOX 的,想不认识国足贝斯手李三都难,他管着淘宝店,还驻扎在现场票房。有一回我和朋友从酒吧二楼往下走,正遇上他搬桌子上来,互相错开走远了,朋友一把拉住我小声儿说:“帅吧!那就是李三,国足贝斯手。”单凭那几眼还真没瞧出多帅来,注意力一直放在刚才北方口音明显的一句“你俩先下来”上,基本可以断定他就是给我打过两三次电话的客服君:“你淘宝购票怎么没留身份证号呢?……不,肯定没写,写了我就不打电话了,要写身份证号的呀……”絮絮叨叨得像个教导主任,委实令人印象深刻。

2015年9月,国足正在筹备首张专辑的首发演出,需要组建一支 Street Team 进行地宣,我看到微博消息便报了名,被主唱警长拉进群里分配了任务。拿着地址问了不下五个人才找到 VOX 隐蔽的办公室,三哥抽出一打儿传单给我示范折成纸飞机,想从楼上扔下去,不过折完了没好意思扔,走出办公室发现楼道的窗户边上“有两个姐姐。”我听着超常的语速,来不及质疑怎么就确定人家是“姐姐”,后来发现他管谁都叫姐,连我也变成了“琦琦姐”。

 请朋友一起在地大隧道画的涂鸦(现在只残留了一部分)

隧道涂鸦、海报刷墙、广播放歌……之后我又陆续做过一些其它演出的地宣,但都没有国足这次有成就感。可能是因为和乐队及 Street Team 成了朋友,超越点赞之交的那种。这些人的相处模式很舒服,对面基没什么执念,现场偶遇打不打招呼要看心情,点头示意了也很少多说别的,过会儿打开手机,可能小视频下多出一条回复:这首可以。

2

即使宿舍离得再近,演出也经常看不完,否则就需要把屋里塞着耳机看电视剧的宿管阿姨喊起来。顺便编一些五花八门的理由,迄今为止已用过了崴脚、输液、开会、比赛……还有妇女之友“肚子疼”,并尝试伪造病历、贴医用胶布等违法乱纪切勿模仿的手段。朋友们一度很期待,等我毕业时出一本《晚归借口大全》。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幸好阿姨只是装作听不见敲门。

偶尔也有懒得费口舌的时候,会在演出结束挑一场电影,看完去永和点一杯豆浆,掏出小说读到天亮。或者去附近小区里的青旅做一晚沙发客,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自己的床就在不远的前方。

这恐怕是很多不方便翻墙的学生很怕乐队推迟开场的原因。当然 VOX 的演出绝大部分都很准时,以至于我回了北京面对遥遥无期的开场时间总是烦躁难当。

我在低苦艾现场度过了自己的20岁。那时年少无知,比较矫情,会立什么“20岁时喜欢的乐队会喜欢一辈子”之类的 Flag。现在趁背上还有些空地儿插Flag,赶紧收手,比如“我不会告诉你有朝一日还是要去兰州圣地巡礼”。 

《武汉之声3》首发现场

第二年生日的前一天,《武汉之声3》首发。我和朋友站在人群后方,看他们跳得满头大汗,眼唇脱妆。演出结束正好12点,我拍拍他说,可以祝我生日快乐了,他边穿外套边答应,祝你生日快乐。然后我俩穿过光谷转盘来到刚刚借酒吧 Wi-Fi 订的宾馆,路上指着一只老鼠笑它“间谍鼠”。这是当晚大猫乐队的一首歌,后来他们解散了,重组为海皮威尔。

第二天五点半爬起来赶回学校交报告,确认发送后给我爸发微信,说我不想考鉴定师证了,我爸说你别后悔就行。于是21岁时,我将中国地质大学于我的意义从一所学校剥离开,只留下广播台和步行13分钟可达的 VOX。

说了这么多似乎还没讲过为什么总要去现场。若是放在四年前,零星只进过几次 Livehouse,或者第一次去音乐节的时候,我肯定能慷慨激昂长篇大论一番,无非三个点:摇滚乐的魅力、压抑情绪的现场释放,和“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的口号。可现在我不知道了,四年间看过的演出近百场,我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我仍旧融不进躁动的人群,越发现实的压力已经没有办法通过激烈的鼓点释放,只能借此机会强迫自己放空两小时。这件事变成了类似吃饭睡觉开例会一样的日常事务,不吃会饿,不睡会困,不开会没准儿要丢工作,而无缘无故不去看喜欢的演出,会很茫然。

这样心性上的转变也是 VOX,或说在 VOX 认识的人带给我的。从独自在场地中站着,到进门先打一圈儿招呼,有些员工一礼拜能见三四回,比我的专业老师都脸熟。他们从不煽动情绪,干的事儿无关自由无关反抗无关热泪盈眶,你想做什么就去啊,高帽子没意思。

3

我想把高校巡演带回地大。

自打关注 VOX 账号那天起,就不断看到高校巡演的推送,武大、华科、中财、湖工……地大作为邻居却从未出现在名单上。那时我顶着广播台的名号“招摇撞骗”,啊不,利用我台宣传优势,已经主办过 MIDI WEEKEND 和曹方校园沙龙,效果还不错,就想趁着大四前再折腾一把。

 设计海报的学长当时已经毕业了,他的乐队没能赶上这场演出

地大是一所连举办讲座都以地质话题为主的理工类院校。身为一名“逼格十万丈”的文艺爱好者,自然不能放过任何搞事的机会。据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三哥表示,2010年高校巡演是有地大站的,团委老师嫌有人抽烟,一气之下再不批准,这仇一记就是六年。

所幸去年高校巡演开始在校内咖啡馆办室内演出,不用让团委批准,也就无需想办法让团委老师失忆,这为前期工作提供了很大便利。接下来就是做海报、找乐队、编文案、发推送,虽说在室内,也要祈祷别下雨。

于是出现了2016年5月7日,高校巡演重回地大当天,我站在大雨中咸鱼式微笑的画面。

真的要感谢 VOX 音乐教室的各位老师,严格来说,这场演出并不符合该季高校巡演“为中法音乐节选拔学生乐队”的目的,因为我们没有原创歌曲。充其量是填补地大站空白,试探学生反应,要是能刺激创作搞乐队的欲望最好。那天演出很成功。不少外校朋友坐地铁冒雨过来,还有广播台毕业的学长学姐回来看,观众多到咖啡馆店主很惶恐。三哥说你行啊,这么大雨。事后校报记者来采访,说她都震惊了,觉得地大从没有一项活动能自发来这么多人,问我惊讶不?

我说不惊讶,上次曹方音乐沙龙人比这多。

说完觉得自己这个逼装的可以给满分。直到暑假,还偶尔有人按照海报上留的电话打给我,问怎样参加。

高校巡演地大站演出现场 

9月本一视频发布了高校巡演的片子,我和乐队几个人都看哭了。上一次是六年前,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一支校园乐队,除了学院晚会出个节目,真正属于他们的舞台能有多少呢?不是不想让地大作为常驻场地办下去,在校内最大的社团之一呆了四年,我太清楚学生活动的困难和人心分散的下场,一人之力往往比团队合作效率更高效果更好。我要毕业了,今年高校巡演没有地大,吉协之前问过我该准备什么,却也没了下文。不甘心,可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挽救了。只希望将来哪位同学寻思“高校巡演怎么不来地大啊要不我给带来吧”,当他遇到一些阻力的时候,能想起2016年办过的,然后坚持下去。

4

我跟 VOX 万年不变的检票小哥的聊天话题,除“今天楼上又凑成几对儿前男友前女友简直是个修罗场”这样少儿不宜的之外,大部分都很正经。

比如有一次他说自己就跟个班主任似的,每年都送走一批学生。

我本以为这篇文章会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想到想说的太多以至于断断续续又憋了好几天。想起他说的这句话,感觉自己像在写毕业论文,给 VOX 的,给音乐的,给武汉的。还有那么多人和那么多有趣的事,有机会再慢慢讲吧。现在我从事着包括但不限于音乐的文字工作,挺好,毕竟除了写字,暂时也没什么特想干的。 

记得朋克茶话会上,透明杂志洪申豪和 Emptybottles. 的 Lok 说他们来武汉在鲁磨路上吃到了很好吃的重庆抄手和哈尔滨饺子,VOX 音乐教室的位置居然叫西班牙风情街。众人哄笑,过气网红旱冰机在我身后接下茬儿:“魔幻现实主义啊。”

嗯,咱这儿是挺魔幻现实的。

最后,让我们首尾呼应一下——

想对二十岁的自己说什么?

牛逼,再来一次还这么干。

图片来源:小琦


乐迷小档案

昵称:小琦琦/小琦桑/小琦姐

最喜欢的乐队:没有「最」喜欢(摊手)

曾经循环最多的歌曲:话剧主题曲《如果我不是我》

最想去的音乐现场:FUJI ROCK

72小时:

如果只有72小时时间在你的故乡停留,你会怎么给他们独立音乐攻略?

北京的话,DDC的酒、DADA门口儿火齐砂锅粥、愚公移山零点牛肉抄手、school独音唱片可以吃……欸这是什么攻略来着?

武汉啊,在 VOX 生日或《武汉之声》发布的时候来吧,感官唱片店有奇奇怪怪的不插电也行。其实除了 VOX 也有其它场地,自己搜搜。

“我音乐,我存在”,是街声大事为乐迷们准备的栏目。

多年以来,音乐已经在你的人生中打下鲜明的烙印,或城市地标,或人与故事,音乐与你的生活方式已经水乳交融,如果你乐于分享你的这些故事,就请写出来,发给我们。我们会仔细阅读每一篇来稿,一旦采用,奉上丰厚稿酬。 

投稿信箱:editor@streetvoice.com.cn

相关消息

2024/10/14

梦男孩乐队:对你来说也许是「摇滚」,对我们来说只是梦想成真

2024/07/03

当我们怀念育音堂凯旋店时,我们在怀念什么?